床一點一點往下沉,隨後呼吸聲四起。莫曉彤記不清這已經是第幾天了,身邊的人總是晚歸,輕手輕腳地進門,帶著些許酒氣。他從不開臥室的燈,洗漱完倒頭就睡。床是兩米的大床,床上躺著的兩個人睡覺時總是各朝一邊,床中劃著一條無形的三八線,沒有親密舉動,距離也保持得恰到好處,誰也不願意多看誰一眼,像極了倦怠期的夫妻,他們中間完全可以再躺下一個人,而這中間隔著的豈止是一個人……
莫曉彤一直沒睡,每個晚上都是這樣,關燈躺在床上等著他回來,閉眼傾聽他的一舉一動,數著時間,然後自己才慢慢入睡。有時翻來覆去睡不著,會輕手輕腳地起來找安眠藥,吞下半片,很快就能入睡。
今夜也是這樣,身邊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她借著手機的燈光找出安眠藥,服了半片,躺回床上,依舊是無法入睡,怕驚擾了身邊的人,也不敢翻身,心裏想著明天該吃一整片藥,這樣應該很快就能會周公了。
她的腦子裏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想起自己的婚禮,倉促而奢華卻不失隆重的婚禮,全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當然,她的表哥也來了,帶著他的妻子。她親自去請的,很真誠地邀請他們夫婦來參加她的婚禮。
她的表嫂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而那也是莫曉彤最為討厭的,永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卻什麼都要和她爭。她們曾經是敵人,現在也不是朋友,她永遠不會叫她表嫂。
內心裏,她還是沒能夠忘記蘇槿彥——她的前未婚夫,也是她的表哥。那個當著全城人的麵羞辱過她的男人,她愛過也恨過,她想她是永遠無法釋懷的,隻是經過了這麼些年,心態變得平和了一些,也慢慢接受了表哥不可能喜歡她這個事實。
她在努力地忘記著。
夢想漸漸離她遠去,她也在努力地接受著自己已經結婚的事實,她要和身邊躺著的人過一生,現在人人都稱呼她顏太太。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會是蘇太太,也堅信自己最終會成為蘇太太。在顏署陽之前,她也曾經想過找個姓蘇的嫁了,自己還是蘇太太,也算是自欺欺人地圓了一個夢。可城中能與她匹配的單身蘇姓男士幾乎沒有,而她又急於把自己嫁掉,男方姓氏也就變得不重要起來。
顏署陽是她主動找的,所以現在這副樣子也怨不得別人。她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什麼男人緣,前未婚夫是她要求訂的婚,而現在的也是她主動找上門的,完全失去了女人應有的自尊和矜持了。
而今晚,她依舊顧不得那麼許多,如果她的主動能夠改變現狀,那麼主動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被自己產生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畢竟旁邊躺著的人並不是她愛的人啊,甚至連喜歡也談不上,充其量隻是不討厭而已。
嗯,不討厭,雙方都是因為不討厭結的婚,隻是比較順眼而已。
他們是聯姻。
聯姻是他們生活圈子裏最常見的婚姻形式之一,幸與不幸全看造化。
莫曉彤一直堅信幸福握在自己掌中,所以她不動聲色地向她的左手邊移動,手環上他的腰,她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貼在了他的背上,輕輕地蹭著,溫度傳到了她的內心,希望可以這樣到天明。
藥效的作用,她一覺睡到了九點才醒來,身邊像往常一樣空空如也,她也和平常一樣規規矩矩地躺在屬於自己的領地上,沒有逾越半分。她趴在寬大的床上,摸著尚留有體溫的左手邊發愣,枕頭上落著幾根短發,她拾起細細地瞧著,很細很黑的頭發,老人們都說男人頭發細命好,可她的內心隨之湧上來的是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