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信(1 / 3)

一口氣跑出院子,跑出星月館,外麵漆黑一片,濕漉漉的,偶爾有清風掃過,嘩啦嘩啦,清脆悅耳,甚是動聽。

她抬首,但見滿天繁星,烏雲遮月,遠處是萬家燈火,已然到了掌燈時分。

秦蓮的謾罵沒有半個時辰估計消停不下來,有道是眼不見為淨,反正時間還早,她摸了摸幹癟的肚子,打算去別處混混時間。一低頭,又見裙角髒了一片,料想是剛剛被秦蓮砸藥罐所致,剛好星月館西邊就是周府的千鯉池,可以一洗,便不作猶豫,徑直向千鯉池走去。

路上隔一段距離就能碰到幾個下人——有掛燈籠的小廝,有貼白條的丫鬟,三兩個湊在一起,將大門通往正廳的那條路裝扮的亮堂如晝。稍稍一打聽,就得知,原來今晚周府請了賀州一眾地方豪紳和官員,預備開一個小型會議,商討周鎮寶三日後下葬的諸般事宜。

江南有賀州,賀州看周府。作為賀州地方一霸,周老爺的出殯儀式自然需要慎而重之。

難怪,連日來周府裏的下人們行色匆匆,如臨大敵,原來是為了這事。

淺也恍然大悟。

其實,也不怪她後知後覺。因著秦蓮的原因,她成了周府一個特別的存在。眾人疏遠她、無視她,任何事情都將她摒除在外,留她“專心”照顧秦蓮,絕不打擾分毫。她和秦蓮住的星月館,儼然成了周府一個禁區,除非必要,沒人願意踏進一步。

可也因為如此,回府的這些日子,她才能過的如此順遂,如此悠閑——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不知幫她擋下了多少麻煩和紛爭。

所謂事有正反,說的大抵如此吧。

終於來到千鯉池,她看一眼波光粼粼的湖水,隨便找了一處石墩坐下,蘸著池水,開始洗裙子上的汙跡。

千鯉池位於周府一角,並不在通往正廳的必經之路上,是以那些大紅燈籠並沒掛到此處,她隻能憑身後的稀薄燈光對月洗裙。

石墩很高,她一次隻能舀一點水。洗著洗著,那汙跡遇了水,反而化的更開,一圈一圈,又皺又黏,原本沾染上的一點藥味也仿佛被什麼催化了似的,愈加濃鬱,難聞的幾乎讓人皺起眉頭。

這樣要洗到猴年馬月?

她深吸一口氣。反正身上穿的有好幾層,索性將外衣脫了,卷起裙褲,摞起袖子,一腳紮入水裏,大刀闊斧地洗起來。

水聲啪啪,續續入耳。

斑白月色下,少女跨腳洗衣的動作豪放無比。

空氣裏突然傳來了一道輕輕的歎息。

“誰?!”

淺也一驚,回頭,手上洗的衣服立馬擋在了胸前——此時此刻,慌亂的她渾然忘了,自己身上其實還穿著衣服。

黑暗中,一個人影端坐在離她五米遠的假石旁,手上一根長竿,腳邊一個木桶,就這麼靜靜坐在那兒,舉止從容,神態平靜,雙眸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宛如天上的星。

蘇輪。

淺也聽他突兀開口:“你這是什麼愛好?”

“……什麼‘什麼愛好’?我洗件衣服難道也有錯?”來不及思考他怎會在此處,抬杠的話本能就說出了口。

蘇輪道:“那你可記得,秦蓮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奄奄一息?”

秦蓮?

她眨了眨眼,盯著蘇輪,恍惚間記起:

——“可是不夠,遠遠不夠。周福海隻是個下人,聽主子話辦事,收拾了他一個,也抵消不了他主子的罪孽。我要對付的,是秦蓮。”周玉鳳挺起身子,目光一轉,看向了屋外秦蓮所在的星月館方向,“於是,我又向毛師婆要了第二個方子:拖水鬼。”

——何謂拖水鬼?就是收集所恨之人平日裏的穿洗衣物,再找來一個因溺水而死的人的腰帶,將腰帶係在衣物上,緩緩沉入水底,那麼,所恨之人,自然就會遭到懲罰。

這裏,就是……

她一下子僵在當場。

下一秒,她就回神,反駁道:“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拖人……反倒是你,不聲不響躲在那裏偷窺我,嘲笑我,若真有水鬼,我看,也該先拖你才對。”

“哦?”光影交錯間,他緩緩收起竿子,起身,俯視著她,“我本就在此,是你突然出現,二話不說寬衣解帶,似要洗澡。我若貿然出聲,豈不是陷你於尷尬境地?”

“……誰、誰要洗澡了?”周府又不是沒屋子,她神經病跑這露天池子裏洗澡?

欲開口解釋,轉眼瞥到自己手上的外衣,還有那摞起的袖子,卷起的裙褲,好死不死正合了他那句“寬衣解帶”,不由一曬……那個,以他古人的思維來看,好像,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哎呀,跟你說不清。”她揮揮手,抬腳要爬上石墩,可因沾了水,石墩打滑,連爬兩次都沒上去,又見蘇*爺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當即說道:“喂,快拉我一把。”

蘇輪伸出手。

她一把握住。

當兩人肌膚緊貼,觸到對方那溫熱的手掌時,齊齊一怔。

她,驚訝於自己對他熟稔自然的態度,而他,卻對自己毫不猶豫的“聽話”感到稍許鬱悶。

不知不覺,有什麼東西已然悄悄改變了。

意識到兩人都停在了那裏,蘇輪瞬間回神,手上使力,一把將她帶上了石墩,結果因為心神不寧,用力過大,她被一股慣性帶著,沒站穩,竟直直撲到了他懷裏。

身後,千鯉池的水一蕩,似連鯉魚都抖擻起來。

她咳嗽一聲,與蘇輪自動分開一段距離,試圖甩掉這突如其來的怪異感,餘光瞥到放置在一旁的竿子,心裏一動,不可思議道:“你之前……是在釣魚?”

不是傳言他失寵了麼?被毛師婆測為不潔之人,又被周令初下派到馬房,所有人都躲著他,防著他,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即便他不在思索對策奪回周令初的信任,也不該像現在這樣,還有什麼閑情逸致來釣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