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廁所裏出來，來到他旁邊的一個水龍頭洗手。餘光看到那是一雙皮膚細嫩的手，在這兒工作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手？陳盛軍下意識地向旁邊瞥了一眼，“啪噠”一聲，手上莫名一抖，鋁製的飯盒摔在水池裏。他定睛看著旁邊的人，是李芳秋。見她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飯盒。片刻，陳盛軍才回過神來，匆忙撿起飯盒，用水衝了衝。
他搔搔頭，嘿嘿一笑說：“你好。”
李芳秋似乎覺得這人奇怪的有意思，也露出微笑，說道：“你好。”
陳盛軍看到這微笑，表情突然凝起神來，嘴巴張合了幾下。“那個……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幹活。”終於想到一句說出來最不令人奇怪的對白。
“嗯，我知道，張組長和我說過。”李芳秋關掉水龍頭，在水池裏甩了甩手上的水說。
“不用叫那麼正式，叫大張就行，大夥都這麼叫。”陳盛軍笑著說。
李芳秋聽了微笑著點點頭。
“我學東西總是學得慢，還要多麻煩你。”她轉過身來麵向陳盛軍，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陳盛軍忙擺起手說：“我也從沒帶過新手，還不知道會不會教呢。總之，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就盡管問。”
“嗯！我知道了。”李芳秋的臉上仍掛著微笑，好像她知道這個表情最適合她。
車間再次回到它應有的噪雜氛圍中，隆隆的機器運轉聲沒有一刻停歇地響起來。
“對，方法沒錯，就是得用點勁。”陳盛軍說著又再次親手演示了一遍。
李芳秋看完後，用足力氣又試了一遍，操作成功了。她擦了擦汗，又重新做了一遍。
陳盛軍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她的每一個動作中，他想控製自己，可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完全被她吸引了。“很好，就是這樣。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芳秋“嗯”了一聲，疲憊地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下，顯然是對這種負荷的體力勞動還極不適應。男人剛來時也會這樣，更別說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了。不過，她和其他的女孩不同，那種超凡脫俗的感覺讓她顯得格外耀眼。
“怎麼來工廠車間工作？”陳盛軍邊幹活邊說。
“什麼？”李芳秋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覺得你不太像應該在這種地方幹活的人。”
“是嗎？那我應該在哪兒？”她仿佛對這種看法挺有興趣，邊微笑著問，邊抬手擦了一下流淌下來的汗珠。即便是這些流淌的汗珠，在陳盛軍看來，也因她而變得活了似的活潑。
陳盛軍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遞給她，那是開工前用清水洗過的幹淨毛巾。
“謝謝。”
她的笑容總會在陳盛軍心中掀起波瀾。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看你的年紀不大，怎麼不繼續念書了呢？”
良久也沒得到回應，他轉頭看向她。
“……大學……沒考上。”李芳秋低下頭說。話語中包含著失落和沮喪的情緒，還有，就是一種不甘心。
“那真可惜。”陳盛軍覺得自己不經意間打開了一個不該說的話題，他想試著挽回，“可以複習之後，來年再考一次嘛。”
卻見李芳秋微微搖頭，“不合適，我家條件不怎麼好，我一個大人不出來工作，反倒賴在家裏複讀，怎麼都說不過去。我出來工作的話，家裏的情況也會好些。”
陳盛軍聽了，隻是緩緩點頭，感到語塞。
一陣短暫的沉默。
“說說下麵再怎麼做吧。”李芳秋的心情倒是很快便調整回來，已經起身來到機器前準備繼續學習工作。隻是，可以很快調整的心情，並非可以輕易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