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雪(1 / 2)

李德祥

我愛雪,愛其潔白,愛其純淨;愛其無聲的孕育;愛其深沉的蘊藏。紅梅因其更豔;青鬆因其更翠······雪,消瘟而卻病益氣而提神;爽人而清醒;強誌而奮發······大概是我出於對白雪的偏愛吧,隻要不是大雪封山堅冰阻路,我總愛乘雪出遊。漫步在銀色的童話王國裏,領略著大自然給與的精神意境的奇妙恩賜。

——更何況,此次我帶著廠工會的委托,去進行困難職工家庭摸底。望著天上漫瓢輕灑的雪花,我又何樂而不為?

同事們總說我性格孤僻,這大概也和我的‘愛雪癖’不無關係。三十歲的大姑娘了還在待字閨中,怎能不讓人議論呢?眼眶高麼?不!我不能完全認服。這不,幾曾過篩又過籮,去選中這麼一個‘落渣子’。唉!人們的嘴呀,你又無權去堵,隨便去怎麼議論吧。反正俺自己心裏認可得了。

是的,他是一個不起眼的泥瓦工。叫薛貴,五年前建廠時,他才從市政公司調回來的。他才不出眾貌不超群,為人沉默寡言,處事皺了吧唧。和誰的關係也不遠不近,淡淡如水。憑著他幹活忠實,倒也年年獲得先進生產者的稱號;可就是一個磂碡壓不出個屁來,一天到晚呆呆版版苶苶乎乎。別看和他相處五年之久,這個人心裏到底想著什麼?家庭狀況如何?別說我一個女同誌不清楚,恐怕是他和誰也沒透露過。他家離廠又遠,平常誰沒事跑八十裏路去他家玩一遭?也除非他這個怪薛貴,不知家裏啥事那麼掛心,往返一百六,兩頭貪五更。騎個自行車一天一趟的往家跑。那天有人逗他:“薛師傅,你回家這麼勤,一天也離不開老婆呀?”“俺沒結過婚”。他苦著臉說。樣子尷尬極了。“咦!看他胡子拉碴的樣兒,半個月不刮臉,倒像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還沒結婚?這年頭哪有工人娶不上媳婦的?——除非有病!”這消息曾一度被我們當做新聞。每當我們這樣議論他的時候,他就擰起他那沒有笑容的怕人的黑臉,似乎有多大委屈瞪著我們。真逗!至於我對他原本是不存在什麼好印象的,一來是看不慣他那不見天日的臉色,二來他自己對待生活的態度也很使我反感。就算是老大無妻心情苦悶,總也該檢點檢點個人吧?你看他那身衣裳,工作服工作服還是工作服。似乎除了工作服別的衣服就和他沒緣似的。吃的呢,職工食堂飯菜多樣化碰上他算倒了邪黴:天天饅頭大菜湯——屬鴨子的,錯了食水不下蛋。要說他的生活也算簡樸,然而你還沒見他花錢呢,每逢工資到手,買蛋糕·罐頭·香蕉橘子蘋果······嘿!活該他把正常的經濟生活搞得那麼緊張。

雪落著,靜靜地落著,打扮著樹梢兒打扮著村舍,真美!再那處小獨院的三間舊瓦房裏,我有幸走訪了薛貴的家,意外地發現了薛貴的家庭意外。這一發現,使我心‘砰’然一動如獲至寶,心潮好不平靜,他在我姑娘家特有的心靈深處,悄悄地悄悄地泛起愛的漣漪······

煤火跳躍著撩人的紅藍火苗,土炕上暖暖烘烘。落雪時不時地撥弄一下窗欞,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一位弱不禁風的瘦老太太,把點心·罐頭香蕉橘子蘋果······一樣一樣擺在我的麵前,解開了我心中十分反感過的謎底:“看!你看呀!這些東西我從來沒斷過,······可孩子呢······我也不快死······”老太太顫顫微微地抹開了老淚:“同誌,十二年了,十二年了呀······”

我吃驚地撲閃著睫毛,聽老人家向我講述起十二年前的遭遇:

“······俺村那個‘鬧主任’他他有權······有權······別人他沒相中,偏偏相中了我那丫頭······同誌,俺那丫頭是和薛貴訂了婚的呀。眼瞧那年五一節就要成親了。可那天殺的······硬是在傍成親的前兩天·······,把俺那丫頭給糟蹋了······俺丫頭那會兒是大隊會計,她要強······她沒臉見人······就······就跳了崖······天殺的鬧主任,還給俺丫頭扣了個自殺的罪名。叫······對現實不滿······”我脊梁骨發麻,老太太早已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