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些家夥背叛了我。要是讓那些家夥活下去……”
從汽車後望鏡裏可看到,有時候那輛車突然離得很近。在來往車輛中斷時,片倉不由得感到脖子根兒一陣陣發冷。他們會不會猛地一下子衝上來呢?
山澤飛起了右腿,手槍從刑警的手中飛掉了。
特別是當遇到強大的敵人時,片倉的獨自行動就等於自取滅亡。山澤感到追尋片倉的足跡,片刻也不能耽擱。
“是嗎。”
片倉沒有悔恨。但他反而後悔沒有控製毆打的限度。他想他應用腳鐐擊碎鐮田的頭部。片倉拜訪市長辦公室,結果受到鐮田的百般汙辱。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女人就在裏邊,進去把那幫混蛋宰了。死屍我來收拾。”
“片倉!”
“不是小看你。你雖是律師,但也太缺少謀略了。你發誓決不離開房間好嗎?”
鐮田的聲音持續了很久。
“市政府的人說不知道。警察也說不知道。但我是個新聞記者。事到如此,直到把真相弄清……”
辦事員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國家公路兩側群山環繞。若棄掉警車,就隻有逃到山裏去。警察必定會從棄車點搜山。想至此,山澤不由得躊躇起來。
“等等。把我在這殺死丟到盛岡的河裏,隻要解剖一下就會被人弄清此事。而且,我來北卷市,報社的人是知道的。”
“不,不知道。某個地方的男人來賣的。”
片倉把京子的臉抱在自己胸前,淚水溫暖了瘦弱的前胸。京子不住聲地哭泣著,肩膀和腰部都在抽搐。
“重傷——不,隻是一點輕傷。”
途中各處十字路口都有警官的身影。他們已處於戒備狀態。
然而,若是前邊某個地方的道路被封鎖了——山澤感到了這種不安。
“我們正要問你是受誰之托,到處去聞左幸吉的氣味的?說!”
“曾是市休育館。因為造了一個新的,所以就買了下來。將來準備設立茶室,接待客人。”
鐮田推搡著山澤。
胖青年昏死過去。
“那他的戶籍在哪呢?”
“脫掉衣服!”
“這個嗎?不管怎麼說,他也是非死不可的家夥。我們逃出這座城市,不需要留下後患。現在,就在這裏放上一把火。這家夥即便活著也會被燒死的。”
既然不存在市長的反對派,那警署與市長之間也就不會發生齷齪。
山澤一拳將鐮田打得蘇醒了過來。
“別、碰、我。會、折的?”
“鐮田幹了什麼壞事嗎?”
“我能喝點摻水威士忌嗎?”
“放掉你,會怎樣呢?”
“是誰買的?”
是那個叫橫田的男子,他年過四十,體魄剛健,臉龐赤紅,目光銳利。
“有什麼重要事情呢?”
本應扶著片倉的京子,反而抱住片倉哭了起來。
逃脫看來是不可能了。本來,山澤也不想從此地脫身逃走。他估計到會有這種情況,這是他自己點的火。他要趁著混亂尋找可能還活著被幽禁著的片倉。這是山澤的目的。山澤也不知片倉是活著呢,還是已經被殺了。若片倉活著,山澤就將盡全力相救。若片倉被殺死了,山澤也想要確認此事。不管怎樣,山澤已決意決不空著手離開北卷市。
“那些,是死屍嗎?”
銀行被火焰包圍了。兩輛車噴著濃煙燃燒著。有幾個男人正從黑煙裏爬出。
片倉一邊聽著噴壺淋浴聲,一邊望著窗外。那個寬下巴、搜查一課課長叫作寺町的男子是否真的去跟蹤山澤了?山澤說是去借出租車,但到底他想用車幹什麼呢?這孤注一擲出的行動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片倉抱著京子,他的手移到了京子的腰後。京子把臉埋在片倉懷裏。京子溫熱的氣息通過睡衣呼到了片倉的肌膚上。他們就這樣呆了一會兒。
山澤用從那兩個男子手中奪來的鑰匙給片倉開了手銬。手銬和腳鐐均被卸下後,片倉卻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他仿佛成了一個木頭人。山澤將片倉從柱上抱開了。片倉發出了微弱的悲叫。
鐮田在山澤耳邊小聲說道。他的聲音氣憤得有些顫抖。
“到底。”
“那些家夥應拋掉警車進入宅邸。我們可借機乘車逃掉。”
京子回到了自我,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山澤向門口走去。
鈴江壓低了聲音。
“什麼事?”
“這麼說,他們不會闖進來?”
京子囁嚅道。
“是的。”
鐮田的聲音在顫抖。他那細小的眼睛死死盯著山澤手裏的槍。
片倉皺緊了眉頭。穿著鐮田的衣服,片倉感到惡心,好象這衣服會把他的肌體弄髒似的。
“不是說謊。我,相信左先生的話。因為左先生介紹說那男子可信任,所以我就完全信任他了。”
兩個人就地跪了下去。
山澤卻依然很鎮定。
“不,非殺不可!”
“可笑!”
山澤回了回頭。
山澤跑上了公路。不一會兒公路就被封鎖了。幾分鍾內警車的笛聲在四處響了起來。好象是看熱鬧的人通風報信了。
鐮田打開了鐵門上的鎖。
“事可不小啊……”
山澤走上前去。
背後的腳步聲是兩個人。
寬下巴嘲笑道。
“你將被作為暴力現行犯逮捕!”
山澤命令道。
“你們……”
“我是署長。把死屍裹上毛巾收到警車裏去。決不要讓外人看見。明白了嗎?”
“這就怪了,兩三天前,有一位先生來查過這個牌號。”
“我認為沒必要告訴你。”
“你也太刻薄了!”
“到了拐彎處,我就下車。”
鐮田剛一蘇醒過來就叫喊起來。
午後四點多。
“啊。”
山澤緊隨鐮田闖了進去。
鈴江毫不遲疑地否定道。
槍聲響了。兩發子彈從前麵窗玻璃一直穿透後麵的車麵飛了出去。從子彈孔吹進來強勁的風,使得車內轟響著震耳欲聾的聲音。
片倉決不會忘記那個男人。他就是片倉拜訪市長辦公室時,將片倉逮捕的那個刑警。寬下巴,高顴骨,相貌陰險。片倉逃入警察署仍被逮捕,在車裏那家夥把片倉往死裏打,並把片倉踩在腳下……
鈴江戴上了眼鏡。眼鏡很大,所以什麼也看不見。視線完全被堵住了。鈴江感到刑警的話裏象是藏著刀子,但一被堵上眼睛,他倒安心了。如果他們想殺掉他或毆打他,那就沒必要擋住他的視線。
山澤就這樣探索著這幢建築。
山澤的車也向一邊滑去。就象是溜在冰麵上似的。就這樣,山澤的車通過了銀行樓前,車屁股撞到了雜貨店的玻璃櫥窗上。響起了玻璃破碎飛濺的聲音。山澤下了車。
夾著走廊過道有好幾間住房。每間屋裏的燈都熄著。
——把他們徹底打垮。
刑警出了手銬。
“好,好,馬上走。但是,你也得明白,我要是盯上了某事,就不大會輕易撒手。”
“沒關係。讓他活著嚐嚐痛苦的滋味也不錯。但是,不久還是要殺了他。司祭一夥、左幸吉和鐮田——這些家夥,決不能讓他們再活下去!”
“在哪?”
鐮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他那僵硬的表情卻未鬆緩下來。
鈴江看到傳聞確實象是真的。橫田的額頭上露出了青筋。那就好象是焦燥的產物。若市長真的被監禁了,這可是一個特大新聞。暴力集團並未盤踞在北卷市。若是被監禁了,這就成了一件政治權力之爭的醜聞。
“請你原諒我!”
“這是對市長的暴力。不,是殺人未遂。”
仍不見那男子的蹤影。
“你說誰?”
三人躲到了公園的樹林裏。從樹木間的縫隙可看到建築物內冒出了濃煙。
“不要再進行這種無聊的威脅了!”
山澤伏著身子。他就這樣低著頭衝了過去。警官彈簧似地跳到了兩邊。
署長的聲音在戰粟。
“我現在要回東京。必須去弄點兒錢。也許後天回來。在我回來之前,你們一步也不要離開房間。所需的東西讓侍者去買。我去跟他說好。不要讓侍者以外的人進房間。絕對不能讓其他人進來。北卷市警署的大多數刑警應該已經進入盛岡市。那幫家夥在做垂死掙紮。他們瘋狂得已不能再稱作警官了。他們是夥暗殺隊伍。若被發現,就可能被射死。你們要做好這一思想準備。”
鐮田收起了笑容。在他那笑容消失了的眼裏,掠過了一絲魚影之類的混濁的光。
“來宰了你。”
“活下去,片倉!”
山澤從箱子裏取出了一個瓶子。瓶子裏裝滿了汽油。瓶口纏著布。布已被汽油完全滲透。
鈴江已有了充分的感觸。以火災事件為中心,在北卷市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案件,這一點欲蓋彌彰。這樣小的城,要打聽市長的去向,那誰都應該知道的。然而,現在此事上卻蓋了一層不透明的膜。
“能不能……”
鐮田告訴了司機要去的地方。鐮田的聲音裏好象帶著怒氣。司機高聲答了聲“是”就發動起車來。從這回答裏,可看出平常的鐮田是多麼的粗暴。
與槍聲同時,後車窗穿了一個洞,是子彈射了進來,打到了旁邊的玻璃上,但未能穿透玻璃掉到了車內。
“你現在的身體還不行。”
現在,京子已是自由之軀。片倉想,現在自由已回到自己手中。京子是在以淚水洗去這四十餘日裏自己身上的汙垢。
“別擔心。請你伏下身。”
山澤下了車。
這次大搜捕就是掌握此城的醜惡的權力階級的毀滅前的痙攣。
“慢慢地,輕輕地按摩。”
“是北卷市長的鐮田市長嗎?”
山澤放開了鐮田。鐮田摔倒在椅子裏,但他馬上又撲了上來。他就象隻螃蟹似地伸開七隻爪子和山澤扭打起來。
鈴江邊走邊想起了山澤。接著,鈴江又聯想到,或許北卷市現在這種奇怪的狀態都是源自那個男子。
山澤很自然地想到片倉身上會不會發生了什麼變故。片倉身為律師,但他喜歡直來直去,很可能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憤怒。家庭被破壞,妻子被奪走,所以片倉那樣做也在情理之中。但在山澤看來,這卻是令人擔憂的。
“太好了!”
三個小時以後。
山澤等待著,等待著一場動亂。
寺町叫道,他要拉開車門,但被同伴按住了。
“別擔心,已經、沒事了。還有錢的事,到我的家……”
山澤倒著警車,他緩緩地開著車。維持群眾秩序的警官向這邊看了一眼,卻沒有起疑心。山澤掉轉車頭,將站在公園旁片倉和京子讓上了車。
“市長,在火災中?”
“妨礙執行公務。”
京子把腳鐐遞給了片倉。
他經過了好幾家飲食店。然而,他若去那幾家飲食店就得先付借帳,他懶得這樣做。鈴江雖不想在這北卷市喝酒,但他的腳還是走向了飲食店街。也許在那裏能得到什麼情報。
山澤扭著鐮田的胳臂,把他推回到椅子裏了。
山澤坐到了椅子上。
“暫時還起不來。”
山澤站起身來。
“是我。市長鐮田。不認識嗎?”
“不知道。”
山澤提起了鐮田的衣領。
“沒。”
片倉抬起了上體。他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還有一點輕微的頭暈,但並非想動動不了的狀態。他為不能早點行動感到深深的焦燥。複仇的欲望象鉛一般沉重地壓在片倉心頭。想要盡早搞情鐮田、北卷署以及左幸吉的情況。倒在床上對片倉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這個,我不知道。我不保證什麼。我想怎麼做,我自己決定。你是想在這裏死呢,還是帶路呢?”
山澤突然感到一股寒氣。自己那般小心謹慎,到底那家夥在哪盯上自己的?對手並不簡單。不知什麼時候,他已象豹一樣藏到了黑暗中。
山澤看到其中一個男子露出了猙獰的麵目。同時另一個男子一低頭衝了過來。見此情景,猙獰麵目的男子迅速站起身打倒了鐮田。鐮田胸部和腦袋挨了一擊。
男子把手槍對準了山澤。
片倉的額頭滲出了汗珠珠。
橫田的眼色使人看了很不舒服。
“OK。那麼,你來結這個帳吧?”
“犯人逃跑了。要檢查檢查。”
山澤貼到了岩壁上。火焰竄騰的轎車擦過山澤的後背開了過去,一直向前駛去。這樣一直開去就隻有兩米的路了。火焰竄騰的轎車徐徐地溜到了道路的盡頭。
山澤的口氣很沉穩。
——瘋狂的攻擊即將來臨。
京子已處於錯亂狀態。
“嗯,邪=那個。”
“我怎麼妨礙你們了?”
“年齡是?”
“警察?那你們要幹什麼?”
“宰了他!”
——不,不對。
“好的。”
“這樣的傳聞?”
“別,別那樣。”
“那麼,請上上鎖!”
寬下巴又給鈴江看了看警察工作證。
鐮田的聲音也不高。
山澤反射般地睜眼看著追車。那車即將消逝在彎道處。兩車的距離縮短了。對手的驅車技術也是一流的。山澤明白眼前的事態不易對付。
山澤向城市西北方向走去。市長宅邸就在那個方向。警官的身影依舊是到處可見。包括緊急狀態下才出動的警官在內的北卷署的全部人員均已行動起來。
車用了大約十分鍾到了目的地。
“是不是一個律師?”
“帳已算過了。走吧。”
鈴江聽說,市長也在左幸吉之下,市長可能會知道左幸吉的習慣。而且,鈴江還是想證實一下,市長是真死了呢還是負了重傷。
“最次的人物。他擁有岩手縣的一個土木建築公司,另外還是精神病院的理事長,但他是個沒思想的男人。他滿腦子都是錢,再沒別的。但是,不知怎麼的,他居然登上了市長寶座,而且已是第三次連任了。”
“過十分鍾就會燒起來。在那之前,我們先躲到什麼地方去。”
鐮田喘息著。
刑警把槍口對準山澤的胸口,走上前來。
山澤叼起了一支煙。
他先去了市政府,提出閱覽左幸吉的戶籍薄。
山澤默默地開著警車。他想象起了署長心急如焚的焦躁神態。這個魔窟城市,誰知道它會出現什麼樣的東西呢。
山澤注視著秘書。山澤的銳利目光象是要看出是否片倉也和他一樣來拜訪過市長。
“把手槍給、我。”
“多加小心!”
“這裏是什麼的舊址?”
“是的。”
“後天,我來報社找你。可以嗎?”
“那麼,我來問你。市長在哪裏?”
一個漫不經心的回答。
警車剌耳地咆哮著,全速向檢查站衝擊。車燈裏浮現出警官提著手槍的身姿。警車旋風般地突入了那三個警官當中。
車聲越來越大。轎車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從拐角處探出了頭兒。車體前部與山澤的距離是四十米。
“七號車!”
山澤嘟嚷著。
山澤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卻沒聽到談話對方的聲音。他感到好象鐮田是在打電話。山澤右手裏握著從警官那奪來的手槍。他不會使帶武器,鬧出響聲會惹出麻煩,但手槍可用來威嚇對方。
他吃了冷酒和燒雞。
“可以告訴我關押他們的地方嗎?”
“說謊。你會聽不相識的男子的勸誘嗎?”
離開市政府大樓的鈴江的表情緊張了起來。不知是什麼原因,鈴江感到打電話時所遇到的那種沉悶的氛圍籠罩了整個這座城市。
——成功了。
“哪進來都不成問題。殺掉你這樣的一頭老豬並不費事。怎麼樣,你叫吧,我不在乎?”
幾輛警車先於消防車到了。
京子站到了鐮田麵前。
“是你先動手打我,你個笨蛋市長。北卷市的市民怎麼會挑選像這樣的家夥當市長呢?”
“不必擔心。”
片倉加大了油門。汽車顛簸向前,象波動般地忽左忽右。汽車的輪胎在怪叫。汽車幾乎完全不是按直線奔馳,而是一連串的急轉曲線。左側的斷崖更深了。落葉在向上飛舞,由此可見上升氣流的猛烈。
“你們,打算,把我怎麼樣?”
聽到了門聲,鐮田扭過頭來。
“是的。已經,不必擔心了”
“你要,殺了我嗎?”
這時,布話機傳來了狼號般的叫聲。
鈴江叼起了一支煙。
“別裝蒜了!”
這是間狹小的鋪有地板的房間。
“別嘮叨了,否則有你好受的。”
京子倒在了座席上。
他打電話收集材料花了兩個多小時,但卻一無所獲。誰也未給他提供什麼特別的消息。尤其是警察和市政府更守口如瓶。問話一涉及市長和左幸吉,對方就象牡蠣似地頓時緘口不言了。
鐮田忘卻了自己的立場。看守的男人們背判自己侵犯奴隸之事使得他氣破了肚子,氣昏了頭腦。這家夥頭腦太單純了。腦子都是背判似的。鐮田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打開了鐵門上的鎖!
山澤站到了鐮田的正前方。
鐮田用他那稍有些凹陷的眼睛望著山澤。他的聲音有一種聲嘶力竭的味道。
“好。那,把兩手伸到前麵來!”
山澤握住手槍,卸下子彈,轉到了京子的背後。他手把手地教京子打槍的方法。
京子在裏麵,她正被看守按倒在床上。
“是。可能的話,你可讓我帶你們去見他。到了後天……”
這是一幢寬大的建築,光是庭院就有六百多平方來。庭院裏有人造假山、瀑布、噴泉。這些東西都是鐮田奢侈的結果,但對隱藏身體來說卻又是些很好的屏障。山澤藏身其中等了約兩個小時。
開車的是寺町。他那凶狠的目光射向了山澤。他那細小的眼睛早布滿了血絲。
車越往上開,溪水就越深。左側是屹立的斷崖。右側的岩石剝落了,也形成了絕壁。道路象一條細細的帶子延伸在其間。
山澤把手槍遞給了片倉。
“七號車!”
“我,山澤。”
山澤發動了汽車。
“走得動嗎?”
片倉將腳鐐打向鐮田滿是血汙的股間。隻這一下,鐮田的哀號就停止了。腳鐐又一次落到了同一地方。第三次、第四次,腳鐐的鎖鏈又接連落了下去。片倉感到一陣頭暈,停止了攻擊。
“鐮田若是活著,他就會把我們的事告訴警察。我們還能逃掉嗎……”
鈴江摘下眼鏡擦著臉。他藏著深度近視眼鏡時,顯得眼部突出,但摘掉眼鏡之後,卻是一雙平常的眼睛。
饒過走廊的幾個彎道,鐮田的腳步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說他是有意壓低了腳步聲。
“是嗎?”
鈴江立即答道。
“人販子,這個詞兒太古老了。好吧,這件事下次再問。快點戴上手銬。你再磨磨蹭蹭就宰了你。”
“那家夥是個高個子,體魄魁梧的男子嗎?”
京子象是著了魔,發瘋般地打著。不知打到第幾下,鐮田停止了哀號。京子想他可能死了。但她仍未停止揮動腳鐐。她想要把他的肌肉也打個稀巴爛。
“你要耍橫嗎?”
“你們這幫家夥,居然敢背叛市長我!我多次警告不準對女人下手。你們竟然全當耳邊風!這是怎麼回事?”
山澤要了摻水威士忌。
“痛,你想殺了我嗎?”
“什麼也不必害怕。”
山澤看著京子。京子未發現站在鐮田背後的山澤。她向鐮田一瞥的視線很快就抽了回去,又低下了頭。
他的懷裏裝有山澤交給他的五萬日元。他在經過的好幾家飲食店都有借款,但他一家也沒去。進了意外之財,鈴江根本就沒有心思付飲食帳款。
纏在瓶口的布吐著黑煙燃燒著。山澤看了看周圍的地形。這是一個急轉彎,轉彎處的道路呈弓形,又連著下一個轉彎。右側聳立著岩壁,左邊的絕壁開著口。深深的穀底,碧綠的溪水在流淌。山澤手中的瓶子開始燙手了。
——害怕好。
鈴江盯著橫田。橫田的表情陰暗,似乎有說不出的痛苦。
出了旅館,山澤向岩手新報社走去。他要去拜訪前天向他介紹過北卷市情報的鈴江記者。
山澤在盛岡火車站下了車。這是在早晨。東京的夏意還很濃,這裏卻已使人有了秋天的感覺。
這聲音說明了鐮田的企圖。他是想讓監視者聽到。
“你說的什麼話。我要離開這裏。”
山澤堅定地點了點頭。這不隻是為安慰京子,他已看出北卷市警署不會那樣做。
“偷警車?”
京子曾希望片倉咬斷舌頭死去。然而,片倉求生的欲望卻似乎很張烈。被暴虐的惡魔所蹂躪的京子的神經已經不正常了。京子見片倉那樣,她曾非常氣惱。前途沒有一縷光明。有的隻是死亡。京子想,片倉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簡直是太無知了。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認為片倉是個卑劣的男子。
“你放心好了。”
“山澤。”
片倉醒了,但依然睡意朦朧。
“嗬!”
“他們到底發現了……”
與山澤會麵的是一位叫鈴江的記者。他是一位年過中年、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男子。他的眼球突出,似乎要飛出來。
“拋掉車好象不大好。我嗎?……”
山澤大聲對京子叫道。
“一群蠢豬刑警!”
他走向了繁華街。
“請你出去好嗎?我忙得很。”
片倉愛扶著京子的臉龐。京子使勁兒握住了那隻手。她雙眸中的恐懼使人想起湖麵上的微波。京子已緊張得象一張拉滿了的弓。再緊張下去,就會有弓弦崩斷的危險。
火災現場已嚴令禁止入內。那裏立著消防署和警察的禁令牌子。兩個警官把守在門前。
——來吧!
橫田不耐煩地答道。
“我馬上就出去。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借輛車回來。在此之前,你一個人能保護你夫人嗎?”
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受傷的人和火災上,無人留意山澤。走了不遠,山澤沿著商店街上了公路。他一邊走,一邊想著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放幾把火。隻要在兩三個地方放了火,那更容易躲避警察的追捕了。
“不知道。雖說不知道,但也許還在他後的境內。是不是把警車丟掉……”
“嗬,能走!”
山澤聽到了槍聲。
“不對。”
——片倉會不會在拘留所?
他們出了門。
“人口不到四萬。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產業。它原先是作為奧羽街道的一個旅店車站發展起來的。”
鐮田又叫了起來。
“我來告訴你槍的打法。”
山澤離開了窗戶。山澤也記得那家夥他就是在市長辦公室裏企圖逮捕山澤的那個男子。
“轉戶口?遷到哪?”
片倉和京子上了車後麵的座位。
“但是,調查些什麼呢?”
“若遇到封鎖線,我們很可能被射殺。那幫家夥,已賭上北卷署的存亡,他們會使用亂槍來打的。”
“自己來!”
山澤問片倉。
鐮田走在前麵,先出了屋子。山澤緊隨其後,走在過道裏。不能設想鐮田會反抗。到了這種地步,他隻有唯唯諾諾了。因為不管怎麼說,。鐮田害怕喪命。
京子抱著片倉流著淚。
對於鐮田來說,他不知山澤的威脅是虛是實。他無法調查,也就隻好相信了。若殺了山澤,那麼警視廳就將掌握片倉夫婦被監禁以及山澤被殺害的情報。警視廳若開始拽索的話,鐮田自己就會毀滅。
山澤抱起了片倉。
“我們訂個計劃。今後我們的對手就是北卷署的警察。與單純的天地教不同。首先,你要再休養兩三天,以後開始戰鬥,那將是一場殊死的戰鬥。不知我們能否戰鬥到底,但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我們所需要的是能機敏地行動的身體。不要忘記這一點。”
汽車後部搖擺了一下,緊接著就一陣風似地向前衝去。汽車留下一陣轟鳴,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京子看看手槍,又看了看山澤。
沿葛根田河,仲展著一條山路。雖說是山路,但各處都有村落,所以來往車輛很頻繁。
山澤答道。
“你,是旅遊的。”
山澤沉靜地問道。山澤雖未表露出來,但他感到了一陣喜悅。
與此同時,火焰升騰起來了。不知是哪輛車裏升起的。爆裂聲依然不斷,火焰噴到了數米高的空中。
“對,伏下身!”
“打槍和開車,你哪個更有把握?”
“魔窟被燒掉了。”
“你以為,幹了那種事,會,輕易了結嗎?”
毀滅的不隻是鐮田。北卷警察署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前所未聞的醜事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山澤驅車出了盛岡市上了國家公路46號線。46號線經田澤湖畔通往秋田。
鈴江的職業感覺突然起作用了。
——我要把它查出來。
“聽說有人受了重傷。”
“行了。殺了他,就問不出東西來了。”
京子勉強站了起來。
片倉和京子緊隨其後。
“別這樣。千萬別。我什麼也不說!”
“能動嗎?”
整個街道充滿了緊迫感。
鐮田叫道。
“我打電話。叫他們立刻放人。那樣就……”
“幹嗎?”
他從廚房門鑽了進去。
山澤握緊了方向盤。他沒有放慢車速,而是直衝著木柵欄衝了過去。
“不在。”
山澤將京子被綁在床上的手銬和鐮田的手銬,給那兩個男子的手腳互相銬了起來。
到了三叉路口,山澤指著左麵。
“你就是那個為了什麼夫婦而來到這裏的男子嗎?”
十二點一過,邸內的燈光熄滅了。
消防車和警車的吼叫聲交雜到了一起。
鐮田似乎對他好不容易才擠出的這幾句反擊的詞句頗為自得。他迷起了那陰險的眼睛。
山澤出了秘書室,走廊裏等著四個男子。他們看到山澤後仿佛想說些什麼但卻未說出聲來。
山澤對鐮田說道。
警官在各處十字路口站著崗,人數很多。山澤看出北卷警署已壓上看全部賭注。
“有沒有要問問這家夥的事?”
“哆嗦什麼。膽小鬼。我們不打你。”
“這事好辦。但是,我希望預付之款馬上能拿到手。我必須馬上付飲食店的帳。”
“還有一點。你的性子太急了。不要由著性子亂來。”
“我是警察,不準動!”
“不知道。我們商定,後天他來報社。”
寺町把臉扭向一邊。
——莫非,要到住宅才用暴行。
“叫吧。我不是隨隨便便來的。警視廳有我的朋友。我是和他們聯係之後來到這裏的。把警察牽連進來對市長沒有好處。”
走廊迂回曲折,左右有數不清的房間。山澤不知鐮田家共有幾口人,但這建築大概就是其權力的象征。
山澤反身走去。
“人妻是甚麼回事?”
司機走下車,打開了車門。鐮田雙手抱著上衣,司機未發現手銬。
“片倉,求你,抱著我!”
片倉答道。經過山澤和京子按摩肌膚,片倉的手腳總算能活動一下了。京子給片倉穿上了鐮田的衣服。
鐮田打開了壁燈。
片倉又湧起了對鐮田的深深的憎惡感。
“人妻是?”
“這個城市的情況怎樣?”
“有人目擊,我朋友的妻子坐在你的車裏,她就是被誘拐的人妻。我的朋友應該到過這裏了。我想要你告訴我,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秘書鐵青著臉站在門前。
鈴江接過了一副眼鏡。是以副大太陽鏡。裏外兩麵都用萬能筆塗過。
京子用細微的聲音呼喚著片倉。
山澤大叫道。
“我有件事。我想知道左幸吉的習性,那座城市的人對外來者好象十分冷淡,不好調查。因此,我就想能不能委托你幫助調查一下——當然,我要付報酬的。”
“我們不會再被捉的。”
“是。”
片倉站到了一旁。
與片倉失去聯係是在兩天前。隻因為兩天未見麵就嗅到死亡的氣味,或許是山澤過於擔心的緣故。
“那家夥是搞土木建築的。看看他的樣子就能知道,他腹部突出,一帶上腰圍子,可真是個象樣的人物。”
“看守。那些家夥,把我的女人……”
消防車鳴響著報警器從遠處飛奔而來。與報警器聲攪在一起的還有警車的警笛聲。各個方向都傳來了警車的笛聲。
“那些家夥違抗命令,把我的女人玩了。殺了他們,剮了他們!”
山澤和片倉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叫車來!”
“是嗎……”
“好吧。瞧!”
鐮田喘息著。
鐮田故作豪爽地笑了起來。
“或許……”
“要放火嗎?”
山澤走近前去。
“我們去哪?”
在第十幾家被問到時,一個年輕人有了反應。
他象豹子般無聲地走著。
來到外邊,鈴江刻薄地想著。
“你們去哪?”
“沒那個必要。你死定了。”
兩人走在砂石路上的腳步聲被兩旁的樹林吸去了。
“這邊,七號車。署長,受現並救出了市長。”
“混帳東西!”
有一個向下的台階。
山澤被鐮田的狂態驚呆了。
周圍的商店裏跑出了許多人。山澤離開車時,已有二三十個男女在張望。追蹤而來的警車聲嘶力歇地鳴響著汽笛,衝開了人群。但在那警車即將擅內人群的瞬間,急轉了過去,拐到了大路上。警車車輪與地麵的摩擦聲傳來時,它已從山澤的視野裏消失了。
“當然。”
“我不會上那種當的。把車準備好,你領我去那裏。”
鐮田抱著山澤的腰叫道。山澤看穿了鐮田的居心。鐮田是想先撲打過來,然後把山澤打成暴力現行犯。
鐮田的車被命令停下了三次。每一次,山澤都將手槍頂在了鐮田的後腰上。
山澤捉住了鐮田短粗的手臂,輕輕向上一扭。
他們從窗簾縫隙中向外窺視著。
“住嘴!”
“那家夥,命倒挺大。”
山澤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鄉村警署的拘留所很小。其他的嫌疑犯若看到了被拘留的片倉,那就可能惹出麻煩,從剛才鐮田和刑警的企圖來看,鐮田誘拐京子和監禁片倉草介是確定無疑的。如果是這樣,他就不會放過京子、片倉中的任何一個人。不能把想要殺掉的人放到拘留所裏。
璃破裂聲響了起來。同時,火舌吞投了汽車的前半部分。火焰迅速升騰、直衝上天,整個車都著了。轎車就那樣被火焰包裹向前開去。
“什麼了結不了結的。我的敵人,我一定要殺死他。這是我的主義。”
山澤在陸上運輸局查詢了車牌號。
“別慌!”
山澤想起了五萬日元到手後鈴江喜出望外的表情。鈴江被殺確實可憐。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般的人都是以自己作為衡量對方的標準。悲劇就從這裏誕生。
山澤若不來救他們,片倉現在怕已被殺死,而京子也隻能屈辱地生活在黑暗裏。京子對山澤的行為充滿了感激之情。
鈴江出了事務所。
“是的。他幾乎很少到台前來。”
片倉嘟囔著,將視線投到了車窗外。深夜的國家公路4號線、陸羽街道上,隻有一些卡車與警車交錯駛過。交通運輸量明顯地很少。
山澤兩掌相合向前伸去。窄額頭企圖給山澤上手銬。山澤握住了那手銬。同時,山澤的右拳搗向了窄額頭的麵部。窄額頭慘叫一聲雙手握住了臉。山澤的食指和中指捅進了他的雙眼。
京子抬起了上半身。山澤若是萬一有個好歹,京子感到她就可能再度被握入黑暗的深淵。
“你認識左先生?”
“混蛋!”
鐮田自己將手銬戴在了雙手上。他那灰白臉上微凹的眼睛裏燃燒著屈辱的火焰。
“什麼事?”
“你想去哪兒?”
“殺了他們?”
鈴江看了看講話的年輕人的臉。
幾分鍾後,無線話筒又響了起來。
鐮田張大鼻孔。他好象是一點就著的脾氣。
“從支局來的報告說,北卷署從前天開始發出了動員令。他們象是在捉什麼人。”
“對,全是鐮田派。更確切地說是那裏沒有反對派。鐮田的勢力過於強大,誰若敢與之抗衡,就隻有死路一條。鐮田決不會讓他的對手再度爬起來。所以,市長候選人就隻有他一個。說起來也就是獨裁政治。然而,據說隻有左幸吉在鐮田之上。大概是左的資財支持著鐮田。因而,鐮田有什麼重要事宜,都要請示左。鐮田雖是市長,而左才是背後的大總統。”
“市長。怎麼會呢。我告訴你,著火是在半夜以後。除了值班的人誰也不在場。這是千真萬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