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泓看著眼前一幕,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卻聽見身旁的師父有些慍怒地說道:“愚蠢!以為這樣做就能保住魔音不至於失傳,真是愚蠢!”
沈玉泓說道:“師父,您的意思是說,石掌門將那位姑娘推下懸崖是在救她?”
陸容平哼了一聲,說道:“事情還不到毫無轉機的時候,有人偏要作繭自縛,愚不可及!咱們走!”
沈玉泓偷偷瞧了一眼陸容平的神情,心道:“師父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怎麼辦……”
或許師父並不是真的不想救他們,而是需要石盈盈認錯服軟的一句話。
不錯,三十多年前,她殺害了師父的愛妻愛女,後又誤殺了師父的授業恩師,至今不曾對自己倒犯下的罪過表過態,似乎隻是一直在逃避,在等待時光衝淡這一切。
理應是石盈盈向師父認錯,請求諒解,並且求著師父他老人家不計前嫌幫著他們度過難關,而不是在他們不領情的情況下師父還去救他們……
師父,是否還在為三十多年前的事而傷痛?
師父看著樂仙派麵臨滅頂之災,心中究竟是悲是喜?
萬事一旦融入了人的感情,一切都變得複雜。絕大多數的人總是習慣性地逃避責任,放大別人的錯誤,而忽視自己的過失。
也許在石盈盈的心裏,誤殺陸容平的妻女僅僅是誤殺,都是因為父親石慕修拋棄妻女的因造成的,所以該由父親來承擔,她自己和被殺的兩人一樣都是受害人。這一切在自己誤殺生父的時候就已經完結。
而後來陸容平盜走《化元訣》又開始了另一段恩怨,最後導致了他的丈夫華潛為此丟了性命。這個果卻該由陸容平和葉疏影、沈玉泓還償還,她又怎能放棄這仇?
甚至可以說,若不是《化元訣》被盜,讓她無法修煉這高深莫測的絕世神功,樂仙派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人在愧疚難安無地自容的時候,總是習慣於用謊言來刷洗羞愧,不惜自欺欺人,好讓自己看似坦蕩,然後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什麼是非曲直、善惡黑白,也比不上自身的利益重要――這就是人的本性!
一旦從自身利益出發看問題,那麼錯的隻有別人。
石盈盈終究隻是塵世間的一個凡夫俗子,終究成不了“仙”。
沒有了“樂中仙”,自然也就不再有樂仙派。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天意。連“書生劍”也這麼認為這是天意,所以當他看到與自己一樣傳承於鑄劍山莊的樂仙派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竟然無動於衷,全無半分同門之誼。
沈玉泓似乎能理解師父心中的痛苦與矛盾。樂仙派的安危,比起師父的痛苦又算什麼?隻要師父好好的,就別管這閑事了吧……
沈玉泓的內心也矛盾不已,回首望了一眼葉疏影,說道:“葉大哥,咱們……走吧……”
但已經掙脫束縛的石盈盈,如一匹初獲自由的困獸,瘋狂地撲向葉疏影,雙掌運動足了僅剩的六成功力,掌力瞬間罩住葉疏影周身要害。
葉疏影正為周嶽陽投身懸崖而有些傷神。周嶽陽畢竟是小疏最好的朋友,雖然他們之間有過誤會和背叛,但這些誤會背後的真相彼此都已心知肚明,隻差心結尚未打開,隻差一個相聚,一場坦白,一句諒解,就能冰釋前嫌……
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危機,葉疏影恍惚回神,閃了兩閃,避開最為強勁的兩股掌力,寶劍疾揮,劍氣暴漲,瞬間擋住石盈盈的攻勢。
沈玉泓忽然對陸容平說道:“師父,我去殺了石盈盈為您出氣,請您救下那些無辜的人。”說著便要朝大殿方向奔去。
一走了之,她還是做不到。林之遠雖然說了隻殺樂仙派的關鍵人物,其餘的不會濫殺一個,但這隻是在人前的承諾,等她和師父走了以後,誰知道林之遠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他不殺,不等於金沙幫和天虹派的人不濫殺。
何況,林之遠為了協助江霆收服其他幫派,曾設計讓柳河鎮的鄭家滅門。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幾次三番利用自己的親妹妹,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陸容平抬手握住她的肩頭,神色凝重,說道:“泓兒,你真的要救他們?”
沈玉泓點了點頭。
陸容平又道:“不管他們是否領你的情,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也不管你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都要救他們嗎?”
沈玉泓有些猶豫,有些疑惑。師父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奇怪,嚴肅之中悲恨交加,似乎慍怒難消,又強行壓抑。
沈玉泓認為石盈盈才是這段恩怨的起因,她才是罪魁禍首,她應該為此付出代價,隻有她死了,師父才能消卻心頭之恨,這件事情才能圓滿解決。她略有猶豫,還是決然地點了點頭,在地上拾起一把劍,便奔向連雲堡大殿。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生出了殺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