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仁木頭人般挪回窩裏,把手裏玲兒退他的塑料袋往床頭一扔,麻袋般往床頭一倒,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多時,老李急吼吼打門,天仁起身開門。老李像一隻正被貓兒追逐的老鼠般往屋裏一鑽;“嘭”地關上門,後背抵在門上,生怕身後有人追來踢開房門似的,喘一陣粗氣,皮鞋踩在地板上天仁的髒衣服上,闖了進來。
“糟啦!糟啦!瘦老板的公司遭法院查封啦!”
“哦。”天仁一邊應承,一邊又倒向床頭。
“哎,我喝杯水先。”老李去洗澡間胡亂拿個漱口盅倒杯自來水,轉身出來,咕嚕嚕一灌,依然上氣不接下氣地嚷,“我和玲兒打的去到瘦老板的公司……範書記一周前就不是書記啦!姓喎的新書記一上台,屁股還沒沾板凳就把瘦老板告上法庭啦!還斷了瘦老板公司的水和電!法院把瘦老板的公司查封啦,擇日開庭!急死我啦……”
“哦。”
“我們的訂單沒法下啦!”
“哦。”天仁懶洋洋抬起上半身,很舒服地斜靠到枕頭上,又很舒服地伸個懶腰,“老李,坐。”
“瘦老板購進的新設備可都是為了我們啊。”老李依然站著。
“哪裏是為了我們?他是為他自己。”
“哪裏是為了我們?他是為他自己?”
“他瘦老板有官司在身,怨不得我們。”
“他瘦老板有官司在身,怨不得我們?”
“我們是一片好心。”
“我們是一片好心?”
“法院一查封,我們隻好終止跟瘦老板的合作。”
“法院一查封,我們隻好終止跟瘦老板的合作?”老李的舌頭留聲機般機械地蠕動,心裏怕得要命,仿佛是個膽小鬼,看到戰場上打起來了,盡管戰火還沒燒到自己,也駝鳥般哆嗦不敢抬頭。
“老李,第一,今天安排那兩個墨西哥工程師回國。第二,趕快聯係何銀,把這張訂單轉到吳悠公司。”
“這?”老李想出門,又不敢出門,光著眼望著天仁,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突然不認識天仁了。終於,老李轉身,手向門把手伸了兩伸,還是沒敢開門,最後,下了天大的決心推開門,再向門外老鼠般連瞅兩瞅,步子還是邁不開。
“沒事兒的,老李,不關我們的事兒。”天仁半靠在枕頭上鼓勵老李。
“沒事兒的,不關我們的事兒?”老李下了個下地獄的決心似地跨出門去,兩腿有點兒抖,手在背後輕輕帶上門。
“哈哈哈!”門內突然爆發一陣大笑。老李打個寒顫。
老李一走,天仁躺下床頭。太累了,晚晚談到夜深,回來後又失眠,身體虛脫了一般,終於可以睡上一覺了。老李好像沒把房門關緊?看看去。
天仁起身,走到門後,連推兩推。哦,關緊了的。奇怪?我怕什麼?怎麼心虛得很?完了,完了,玲兒終於反應過來了。玲兒,抱歉,拿你當了槍使。在一個狼的社會裏要想生存,自己就首先得變成一頭惡狼,得學會吃人。哼,我被狼吃的次數還少嗎?愛當然,楊見利,燙死你……他瘦老板當初也咬過我。幸好我抽身得快,要不然,我今天還不知道是什麼下場?
天仁又倒回床上。老狼王,鴨嘴獸,你們教會了我吃人。今天,我已然變成了一頭惡狼,我已經開始吃人。玲兒,你鄙視我,應該;你詛咒我,應該。誰肯跟一頭惡狼呆在一起?哼,獵殺戰正式打響了,我還得繼續惡下去,最惡的狼就是最好的狼。你不要我算了,我擁有那麼大家一家工廠,還怕沒女人?男人隻患無財,何患無妻?要是我沒錢,你肯跟我?當初一聽說我一年能掙到700多萬塊錢,看你蹦得那個歡……哼,你是衝我蹦的嗎?不,你是衝我那700多萬塊錢蹦的。好啊,你竟敢吐我?我天仁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哪怕求愛,也絕不單膝跪地。
天仁睡去,大白天居然做起惡夢來,夢見自己變成一頭惡狼,正在跟一群惡狼混戰。拚殺、撕咬、踢打、對撞、陰招、損招、毒招,什麼招法都使上了。草地上血肉橫飛,橫屍累累,慘不忍睹。和平的草場早變成廝殺的疆場,茵茵綠草地早染成一片殷紅。條條惡狼,嘴吐獠牙,目露凶光,聲嘶力竭,大叫大嚷。
天仁連吼了兩吼,沒吼出聲來,手機鈴聲倒把他吵醒。天仁接起手機一聽,隨即滿臉厭惡地關機,頭伸到床沿邊,惡狠狠地“呸!”一聲,再次躺下。
躺下後,天仁眼睜睜望著天花板,再次想起玲兒來,心中隱隱生疼。愛情與陰謀?玲兒,我拿你的愛情實現了我的陰謀。還是神山下的愛情純淨,不含半點雜質。多吉甚至那麼坦然地要我跟他分享朵瑪的愛情,仿佛朵瑪的愛情是神山下的甘泉,清醇甘甜,口渴的人都可以喝上兩口。他多吉沒半點醋意,還頗為得意:我嘎姨的這兩口甘泉喝起來還能解渴吧?算了,生意要緊,別想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我現在是一個戰士,戰士的第一任務是戰鬥,戰鬥總會有犧牲;我現在是一個商人,商人的第一任務是賺錢,賺錢就得投入成本。
天仁翻身下床,急吼吼往大黑天茶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