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1 / 3)

晚飯後,眾人三三兩兩往隔壁火炬茶樓走,見門邊早豎起塊今晚包場的牌子。

茶樓不大,容得下百來人,一麵窗戶外是島上黛色青山,一麵窗戶外是墨色大海。竹椅木桌,幹淨清爽。

天仁、朵瑪、玲兒、燦兒,四個人圍坐一桌閑聊。

不多時,大山到來,兀自坐到燦兒身邊,說:“趁你們兩位捐書會主席和副主席都在,我們談談你們捐書會和我們攝影俱樂部合並的事情吧。”

玲兒更正道:“不是合並,是加盟,是你們攝影俱樂部加盟我們捐書會。”

燦兒再次更正道:“不是加盟,是投誠,是你們攝影俱樂部投誠我們捐書會。”

天仁和朵瑪笑。

大山也笑,說:“好好好,加盟也好,投誠也好,反正我們兩家從今往後就合在一起了,是不是?守門員美女。”

“誰跟你合在一起?去去去,離我遠點兒。本美女再次嚴正聲明,本美女不是守門員,是捐書會副主席。”燦兒推一把大山。

陸續有人圍過來。

天仁轉頭一望,見身邊好幾個男青年手裏都拿著相機,說:“大山,你真應該帶你的攝影俱樂部成員到神山去,那裏的美景你拍不完。”

“是嗎?神山是什麼樣子?”

“神山是神山的樣子。”

“你說了等於沒說。嗬嗬。”大山錘天仁一拳。

“那好,我給你說說神山周邊的風景吧。兩個月前,我去神山的時候,正值紅葉正濃,橫斷山脈,漫山泛紅,像一片火海,那火海就是漫山紅葉。我租來的奧拓車在山中巡遊,就象一艏小舢板在波濤間忽起忽落,破浪前進。窗外,是一望無際墨綠色的杉樹林。杉樹林把峰巒變成了洶湧的大海。峰起浪湧,波瀾壯闊。那波瀾又不單單是墨綠色,忽而,卷起一大片金黃;忽而,卷起一大片嫣紅。金黃似波濤,嫣紅如浪峰。金黃得燦爛,嫣紅得眩目。墨綠色杉樹林盡頭,早變成金黃和火紅。最激動人心的還是那燃燒著的火紅,漫山遍野,成片成片,輝煌如荷馬的史詩;綠林叢中,一簇一簇,熱烈似少女的愛情。紅也不全紅,淺紅,緋紅,大紅,紫紅……紅上去……紅上去……紅透天地。風靜樹止,那火焰卻自在跳躍,歡騰,歌唱。火苗直竄向藍天,藍天也不得不越退越高遠。大山捧出了她燃燒的心,這心豈隻映紅了天地,也能把人心點燃。”

“哇,天仁老兄,你說的風景,我大山是沒本事用相機拍下來的。你這麼一說,我大山真的覺得胸腔裏空蕩蕩的,心被你掏走了。”

“要是你們五月份去我們那裏就更美啦。呀,山上的寒氣還沒有完全退去,地下的花兒就等不及了,紛紛探出頭來,看看去年自己身邊的同伴來了沒有?呀,你來啦?呀,你也來啦?你招呼我,我照呼你。搖頭晃腦,擠眉弄眼。要不了幾天,地下所有的花兒全都跑出來了,個個穿上了花衣服,惟恐自己被比下去,唱啊,跳啊,一片花兒的海洋,空氣中的芬芳就是她們的歌聲。早晨,一大片白花在采排,中午,就變成紅花在舞蹈,下午,又該黃花大合唱。你方唱罷我登台,好不熱鬧。烏黑的犛牛和雪白的綿羊是花兒們的觀眾和聽眾,三五成群,犛牛瞪著牛眼珠子在觀賞,綿羊豎起耳朵在伶聽。我放牛的時候,每看到犛牛吃一口草,我的耳朵裏都能聽到花兒在喊救命:犛牛爺爺,別吃我,我剛剛來到世上。有時候,氣得我直打犛牛兩鞭子,畜生啊畜生,就知道吃?哪兒有一點兒憐香惜玉的心腸?我們在草甸上放牧的時候,走路也格外小心,更不會隨意坐躺,生怕壓壞了那些花兒呀。這幾天,你們去就看不到花兒了,她們都回到地下的家裏,去做來年的春夢,還要做來年穿的花衣裳。”

“五月份,我沒去過神山,但肯定就是朵瑪妹妹說的那個樣子。我上一次去神山時,看到神山上到處都是草甸,草甸盡頭是萬年不化的雪山。雪山晶瑩,在藍天下泛著金光。偶爾,也有白雲罩在山頭,宛如婚紗罩著雪山新娘。風從天外吹來,婚紗飄向遠方,雪山新娘的俏臉露了出來,眉,眼,唇,依稀可辨,冰清玉潔,美麗端莊。你似乎聽得見雪山新娘的呼吸,聞得到雪山新娘鼻息中的芬芳。美得美侖美奐,美得嫵媚妖嬈。然而,她們又是那樣的聖潔,至今還有好些都是處女峰,除了朵瑪她們幾個牧羊妹妹的歌聲飄到過山頂,人類的足跡還未曾留下。神女啊,哪兒容得下凡人的腳步玷汙?”

“那我們下次去登山攝影的時候,可怎麼辦好呢?花兒不能踩,雪山不能登。”

“雪山後麵是成片的高原海子。陽光讓萬年的冰川熔化,先是涓涓細流,汩汩而流。萬千細流,彙成小溪。小溪蜿蜒曲折,畫出懷素草書般優美的曲線,或淺,或深,或急,或疏。最後,彙入海子。海子是高原的明鏡,周圍雪山,倒映水中,就好象每一座雪山都有一個孌生妹妹,兩個賭氣,一個要上天,一個要入地。偶爾,天上一隻神鷹飛來,水裏也有同樣一隻飛來。水裏的高原無鱗魚無疑是地球上最幸福的魚。因為,在那裏它們沒有天敵,隻有人。”

“不,我們藏民不吃魚。魚是海子的主人,你把臭腳丫伸進水裏,魚兒會遊來啃你,把你的臭腳丫也當成了佳肴,就象我養的藏獒熊熊跑來添我的臭腳丫。”

“對,我上次去的時候,魚兒就啃過我的臭腳丫。我真擔心,我會不會把我的香港腳傳染給了水裏的魚兒。當然,我沒香港腳。”

“誰叫儂不先把臭腳丫洗幹淨再放進海子裏。哼,不汰腳,臭。阿拉恩準儂可以用儂的臭腳丫去臭上海人、外國人,可不準臭海子裏的魚兒。”

“我們那裏還盛產毛菇。我們有時候會順便采幾個回家做湯。拿到市場上,也賣不起價,誰會希罕這山裏到處都有的賤東西?”

“毛菇,日本人叫做鬆茸。每年一到五六月份,雪白的鬆茸就會從森林下沃土裏冒出頭來,星星點點。過幾天,走完了生命旅程,複歸於沃土。千萬年來,除了林子裏的鬆鼠和老熊注意到它們,誰會把它們留意?日本人可不認為這是賤東西,他們把它當成了寶貝。我上次去的時候就聽說,日本人萬裏遙遙地飛來,來收購鬆茸,還讓鬆茸坐飛機飛到日本。這可樂壞了朵瑪她們那裏的當地人,沒想到這麼個賤東西還能賣錢?還能賣好價錢?鬆茸結束了在大山裏千萬年來的寂寞歲月,開始了萬裏旅程,美了日本人的胃口,鼓了當地人的腰包,卻再也回不到祖祖輩輩生於斯、終於斯的沃土,成了異國人盤中佳肴。幸矣?不幸矣?”

“該死的日本人,幹嘛要把人家鬆茸吃掉。不過,我大山現在也開始流清口水了,嗬嗬嗬。”

“知道嗎?朵瑪,跟你們分別後,在回成都的路上,我去看望了我的救命石,還把妮瑪送給我的那條千年核桃念珠恭恭敬敬地掛上了救命石的頂上,雙掌合十,心中默頌:這是來自佛國的感激和祝福,你是的我的救命石,你是我的神仙石,你是我的佛。唵嘛呢叭咪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