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略情報機關中,一個會議室裏麵,十幾名日本官佐圍著會議桌正襟危坐。
小野正雄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他胸佩白花,兩隻眼睛中閃爍出一種悲痛的表情,緊緊盯著麵前的兩隻骨灰盒。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沉靜中,呆呆地坐了很久的小野正雄,站立了起來,他嚴肅地向會議桌兩旁的那十幾名官佐們低喝了一聲:“全體起立”!
刷地一下子,會議室裏麵所有的日本官佐全部都站立了起來。
兩顆淚珠,從小野正雄的雙眼之中滾落了出來,他十分傷感地說道:“今天,木下平八郎和渡邊一郎兩位太君就要回國了!準確地說,是木下平八郎和渡邊一郎君的靈魂,就要回國了!木下平八郎和渡邊一郎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們帝國軍人的楷模!他們走了!走得很悲慘!走得很淒涼!我們送送他們……”
率領官佐們默哀之後,小野正雄語調一變,惡狠狠地對圍坐在會議桌兩旁的官佐們說道:“上海灘頭,孝忠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長穀川一夫,橫屍街頭,鴨綠江邊,金相大殺死一個班的皇軍之後,神秘地失蹤了,這說明了什麼?嗯?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上海與滿洲的抗日力量都十分猖狂,還還說明,上海與滿洲的抗日分子,在互助勾結著的!”
一名日本官佐起立說道:“中佐閣下!我們應該封鎖奉天從到上海的列車!切斷滿洲與內地的聯係……”
小野正雄粗暴地打斷了那個日本官佐的話:“愚蠢到了極點!切斷了鐵路線,幾十萬關東軍的物資補給怎麼辦?而且,滿洲與上海之間數千裏鐵路線,田陌相連,山高水長,你能夠阻止他們來來往往嗎?”
日本官佐:“中佐閣下!既使花費再大的代價,我們也必須封鎖住滿洲與內地之間的聯係……”
小野正雄十分不耐煩地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那個官佐的發言,很有一些苦惱地說道:“既使花費再大的代價,你也做不到!我在中國已經待了很多年,我知道得非常清楚,中國人之間的聯係,絕對不是刺刀、子彈和鐵絲網,便可以隔阻的!”
日本官佐倔強地站立在會議桌旁,堅持不懈地說道:“但是,我們不能無所作為!大尉閣下!我們不能無所作為……”
小野正雄抬起眼睛,看了一下那個日本官佐,他的目光裏麵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溫情,他先向那個官佐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來,然後,小野正雄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會無所作為的!神武的關東軍不會無所作為!我小野正雄也不會無所作為!就算僅僅是為了死去的木下平八郎和渡邊一郎,我也絕對不會無所作為的!以大日本帝國戰略情報部行動機關長的名義,我命令……”
隨著小野正雄命令兩個字的一出口,會議室裏麵所有的日本官佐,刷地一下子,全部離席立正,小野正雄也慢慢地站了起來,開始宣讀命令:“為保證大日本帝國對滿洲的絕對統治,為保證大日本帝國駐上海軍人和平民的人身安全,我命令,立即派遣部隊,對南滿鐵路線兩側進行掃蕩,鐵路線左右各建立兩公裏的無人區,凡進入無人區之中國人,無須警告,一律射殺!立即包圍上海我軍實際控製區的一切可疑居民點,逮捕所有可疑人員,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在日本人的這場瘋狂抓捕行動中,林詩野萬萬沒有想到,在風聲鶴唳的上海灘上,他居然又一次遇到了已經被自己親手埋葬的金之殷!
原來,這個與金之殷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名叫金之勤,是金之殷的雙胞胎妹妹,到上海是來找姐姐金之殷的。
在一處安靜的山坡上,聽到姐姐死訊的金之勤,傷心地講起了她與金之殷的苦難的身世----她們的父親是一個小學教師,為人忠厚老實,又有著很強的男尊女卑思想,之所以給她們姐妹倆起名為之殷、之勤, 是為了教導她們,要殷勤地對待自己將來的丈夫,做一個賢惠的好妻子。
朝鮮被日本人占領後,日本侵略者燒殺掄掠,百姓民不聊生,惶惶不安之中,父親無可奈何,隻好帶著全家來到中國的東北。
可是,剛剛安頓下來,金之殷這兩姐妹便被大惡霸李東日看上了,他帶著兩隊人馬前來提親,要娶金之殷兩姐妹中的一個,做他的六姨太。這兩隊人馬全是李東日手下的地痞流氓,其中一隊手中捧著彩禮,另外一隊手中握著刀槍。
父親苦苦哀求,李東日緊緊相逼。竟然派出了一夥打手,包圍了金家,日夜騷擾。
父親萬般無奈,隻好勸姐姐金之殷認命。
燈紅酒綠之後,姐姐金之殷在新婚的洞房裏掛了三尺白綾,打算自縊以保清白。
李東日跑進來對姐姐金之殷說,想死我不攔你!死了你老大,我馬上娶老二!老二再敢死,我殺了你的全家……
說到這裏,金之勤早已哭成淚人,她哽咽著對林詩野說道:“我可憐的姐姐金之殷……身陷火坑……備受摧殘……無奈,卻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林詩野淚如雨下,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金之殷對自己有情有義,卻不能跟自己攜手出走,山海天涯。
一陣哀痛之後,林詩野誠懇地對金之勤說道:“如今,李東日已死,之殷九泉之下,當可暝目!你何不按照之殷的誌願,來參加抗日,為家國報仇呢?”
說著,林詩野從懷中掏出金之殷送給自己的那條血寫的白絹,鄭重地捧給了金之勤。
金之勤激動不已,朗朗有聲:“枉自為男兒,何忍倭奴欺?將我巾幗上,換你征衣去!”
林詩野動情地對金之勤說道:“之殷以鮮血書寫的這四句警言,一直激勵著我林詩野奮勇殺敵,我想,它也一定會燃燒起你心中的仇恨,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戰鬥!為了解救我們的民族去戰鬥!為了我們的之殷而戰鬥!”
金之勤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義無反顧地說道:“我金之勤跟你走……”
黃宇天想了一整天之後,提出一計,主動求見桑原秀吉。
他告訴林詩野和肖劍白,桑原秀吉曾經前來拜訪過他,希望他以中國江湖前輩的身份,與日本人合作,為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服務。雖然,自己當時加以拒絕,但是,為了探明日本人的陰謀和計劃,並沒有當場撕破臉。事後,日本人也發動過一些江湖敗類,前來說和,證明鬼子對自己這個老江湖賊心不死。雖然,劫殺程賽虎,焚燒鴉片煙,動作很大,但由於肖劍白迅速地對現場加以清理,深埋了程賽虎,大家都以為是程賽虎監守自盜,卷包逃走了,加上後來李東日又被林詩野爆了腦袋,此事便再也無人追查。因此,在日本人的眼中,自己並未被視為反日分子,在一.二八事變暴發之後的今日,由於鬼子橫行上海灘,一些先前高呼過抗日的人物,變節投降的也並非少數,故爾,自己此時求見桑原秀吉,邏輯上是通順的。
林詩野和肖劍白一聽,便明白了黃宇天是準備深入虎穴,舍生取義。因此,一個勁地反對。
黃宇天說道:“你們兩位之所反對,無非是擔心我老黃出不來,死在裏邊。可你們不妨想一下,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麼辦法能見到這個桑原秀吉?另外,就算是我老黃的命真得沒了,可是,若因此換來戰爭的終止或延緩,這是多麼大的功德啊?二位老弟為什麼就不肯讓我成就呢?”
聽完黃宇天的這一番慷慨激昂,林詩野和肖劍白竟然一時語塞,大堂上頓時呈現出了一片悲壯。
小野正雄對黃宇天求見桑原秀吉一事,反映極為冷淡,他認為,以目前的日中態勢,作為大日本帝國最高的戰爭策劃專家,已完全沒有必要從一個中國江湖大佬那裏獲得任何信息了----難道征服中國,還需要考慮一夥山野莽夫的力量嗎?
可是,桑原秀吉卻堅持要見黃宇天。他非常坦承地告訴小野正雄,這不僅是因為黃宇天代表了一大批中國的幫派,還有一個私人的原因,當初,他與木下平八郎去登門拜訪的時候,充分品嚐了黃宇天給他們的下馬威----如今,木下平八郎已經為國玉碎,他不能不為木下平八郎挽回顏麵!
小野正雄無話可說了,作為朋友,他也想為死去的木下平八郎挽回顏麵。
日本人在上海灘上大肆抓捕殺害中國抗日同胞的暴行,引起了公憤,一場大規模的反日遊行示威爆發了。
黃浦江邊,大批遊行示威的人們如潮水一般,抗日的口號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誓死不做亡國奴!”
“反對日本法西斯的暴行!”
“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去……”
崔一敏從人群中擠出來,登上了一個高台,她的雙眼之中閃爍著淚光,在飽含深情掃視了示威遊行的人們一番之後,她帶著一臉的激動,高聲地說道:“親愛的同胞們!東北,美麗而富饒的東北,被凶惡的日本侵略者野蠻地占領了!現在,他們又把侵略的大炮指向了上海灘!我出生在大同江!卻成長在東北美麗的土地上,可是,現在東北,已經變成了地獄,東北的父老鄉親們,每天都在忍受著日本侵略者的刺刀和皮鞭!我想給他們,給那些在日本侵略者的槍口下掙紮著的骨肉同胞唱一首歌……”
示威遊行的人們鼓起了掌,熱烈的掌聲攜帶著無比的沉痛,有的人輕輕地哭泣了起來。
崔一敏猛一仰頭,甩掉了含在眼睛裏的淚水,以哀婉悲憤的聲調唱了起來:“我的家在滿洲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滿洲鬆花江上,那裏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 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離開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整日在關內,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我那無盡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