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定 策(1 / 3)

周恒生這幾天也是雙眼布滿了血絲,兩鬢原本濃密的烏發,已經摻雜了些許銀絲,這麼些天接踵而來的驚恐、彷徨、等待、戰亂,換做任何一個人來說,都被折磨地快要耗盡了自身全部的精力。此時,他剛跨進這孫府的花廳,向正在桌邊奮筆疾書的年輕人說道:

“少爺,淮安府來人了,說是杜先生有信給你!”

“噢?”吉成頓了一頓,轉過身來,“那,快快將他請進來!”

來人是一個精幹的小夥子,一身衣裳髒不拉幾,頭發蓬亂,不過雙眼倒是略有神采,看來這杜先生識人用人的確有一手。

小夥微微一揖,道:“吉少爺,我家老爺有書信一封,命我送交予你。”說罷,就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謹慎的解開,遞予吉成,僅從這幾個細節裏就能看出,這個小夥子是個粗中有細,辦事穩妥之人。小夥子繼續道:“本來前幾日就想進城,無奈看到城內城外都沒什麼人煙,外城地上都是亂糟糟的一片,有點觸目驚心,小的我擔心韃子還沒有走遠,所以一直敢沒進城,望吉少爺見諒!”

吉成擺擺手,道:“小兄弟這是什麼話,杜先生不遠千裏送信予我,又勞煩小兄弟風塵仆仆,一路上也受了不少去苦楚,恒生,趕緊給這小兄弟安排洗洗,找個幹淨的廂房,讓他休息。”

這是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前半段是敘敘舊,聊聊那次的相見,還有些一起探討的問題。後半段,這個杜老嘮嘮叨叨的一會勸說吉成最好盡快回到江南,一會又說道讓吉成趕緊躲到京城去,不要再呆在保定周邊。

吉成念了兩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於是站起身來,雙手負後,在這並不寬敞的花廳裏,來回踱起步。按理說,從淮安府到這高陽縣,也需要好多天的工夫,這小夥子又在城外多了幾天,那麼這位杜先生應該是在清軍攻打高陽之前,就把信寫完,讓這小夥出來了,可那個時候,這位杜先生怎麼會知道清軍的動向呢?難道是淮安的那幾位高官提前獲知了信息?這個年代的朝廷邸報還是很快的,杜首昌跟知府也很熟悉,從他那邊知曉這些軍機事務也說得過去,但是,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商路,從商路傳消息的速度也不慢,問題是,如果是商路傳來的消息,那就是非常地精準了,普通的行商怎麼可能敢接近韃子的大軍呢?多爾袞這路大軍的進軍路線就是往保定方向來的,什麼樣的商人能夠知曉他們的行軍路線呢?嘿嘿,如果真是這樣,這就非常有意思了。

吉成覺得有意思的不是這封信本身,而是從這封信上透露出來的問題,杜首昌為何要寫信予我,難道僅僅是真的為了同誌般的友誼?提醒我盡快離開險地,還是另有深意?

假如杜首昌僅僅是從官府的渠道了解到的信息,那也就罷了,如果是從商路了解到的呢?各路行商有可能在路上遇見過大軍,知道一些信息,可是,又有哪個商賈能知道多爾袞會出現在保定周圍呢?這韃子再囂張,行軍路線也不會輕易泄露,必定是一些能夠接觸到清軍上層人物的商人,才能從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一些。如果真的是商路透出來的消息,那這杜首昌……?

吉成重重地呼出幾口濁氣,心中不免一歎。後世赫赫有名的滿清八大皇商,指的就是晉商八大家,王家、靳家、範家、梁家、田家、翟家、黃家,這些家族均在大明要塞張家口,設有龐大的私密貿易網絡,與塞外蒙古人和女真人暗通曲款,聯係緊密,他們所做的生意,銀錢往來動輒就是上萬甚至數十萬兩白銀,在關內,其貨物分店,遍及大明北方數省。明末,商人囤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窮奢極欲,特別是這些晉商,在明末的曆史上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在吉成看來,這些人何止是不光彩,明朝亡國,這些人貢獻極大,他們如果僅僅是做普通的貿易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他們以商為名,暗中為滿清輸送軍需物資和情報。就像養肥了一頭惡狼,最終把偌大的明朝吞噬殆盡,而僅僅是肥了自己的那幾個家族,舍大義而肥私利,這些家族中,也有很多在朝中為官,但這些官員明明知道家族在挖空大明的牆角,非但沒有製止家族的這些行為,反而大開方便之門,用手裏肮髒的錢財,串聯權勢官吏,鎮守太監,軍隊高官等等等等,逐步逐步地變相壯大對手的實力,直至吳三桂引清兵入關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