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間冷暖(1 / 2)

北街盡頭的趙家老鋪響起一陣又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過了良久都沒能聽到應門聲,無助的趙永忠隻得拖著沉重的步伐,失望地離去。

趙永忠的小閨女趙四娘兩天前的下晌跌進了水塘,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昨兒個一整日都高燒不退,拖到今兒早上,整個人已經神誌不清都開始說胡話了。

趙永忠見狀趕緊請了村子裏的李郎中來瞧,李郎中看了直搖頭,忙說這病他是治不了了,得立刻送去鎮上醫治。

趙永忠和他媳婦薑氏趕忙向鄰居趙永芳借了輛騾車,帶著趙四娘來鎮上看大夫。

鎮上的大夫搖頭直說,人送得太晚,小病愣是給拖成了大病,怕是性命難保。要保命的話,開的方子裏頭就得加上好些珍貴藥材,藥錢至少得要五貫錢,就這樣還不保證一定能救活。

趙永忠還不曾分家,平日裏在地裏刨食,田裏的產出都是歸公中的,手裏哪有什麼現錢。即便是趁著農閑的時候來鎮上打零工,忠厚老實的他也會把賺到的錢一文不差地交給他娘趙喬氏。故而,他如今手裏連一串錢都湊不出來,連方才看診的錢還是看不下去的趙永芳借給他的。

趙永忠的爹趙老爺子一共育有四子二女,趙永忠排行第三,上麵有兩個哥哥。老爺子年輕時也攢下份家業,輾轉在鎮上開了間雜貨鋪——趙家老鋪。趙永忠的大哥十幾年前離家後音信全無,上了年紀後趙老爺子就把鋪子交給趙永忠的二哥打理,自己則回鄉種田。平時趙家二房就住在雜貨鋪後麵的院子裏,急著籌措藥錢的趙永忠趕忙去那兒尋自家二哥。誰知大白天的,雜貨鋪居然鎖了門,拍了半天門都不曾有人來應門。

除了兄弟外趙永忠還有兩個妹妹,小妹尚且待字閨中,大妹三年前嫁到鎮上一戶家財頗豐的人家。趙永忠實在是無法可想,隻能厚著臉皮去大妹家借錢,誰知這一去竟又吃了個閉門羹。

趙永忠他媳婦薑氏生趙四娘的時候傷了身子,大夫說以後再也不能懷孩子了,加上趙四娘從小就體弱,夫婦倆從來把小閨女當做眼珠子來疼。如今籌不到錢,眼看孩子就快沒救了,夫妻倆悲從中來。

“不成,咱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娘在這兒等死。我得回家一趟問爹借錢去。”趙永忠捏緊了拳頭,向外走去。

薑氏抹了抹眼淚,拉住他道:“孩子他爹,娘她……”

薑氏心知婆母趙喬氏手裏銀錢捏得緊,前天四娘剛燒起來的時候,她就央求趙喬氏給四娘請郎中,左不過是幾十個大錢的事兒,趙喬氏都不曾舍得。現在要五貫錢,趙喬氏怕是不會出的。想到這兒,薑氏心中悔恨不已,當時哪怕是求到公爹那裏去,也要把郎中給磨回來才是。

自家的情形趙永忠何嚐不明白,先前從家裏出來的時候要他娘拿一串錢出來當診金,他娘都不肯掏。但他思量再三,為今之計隻有回家求救一條路可循。

趙永忠握了握薑氏的手,囑咐道:“孩子他娘,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看著四娘。”

雖是不報什麼希望,但公爹知道了說不定肯出錢救四娘一命呢?心存僥幸的薑氏低頭歎了一口氣,哽咽道:“孩子他爹,早去早回。”

傍著夕陽的餘輝,趙永忠駕著騾車,直奔老趙家。

老趙家上房裏,趙老爺子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聽趙永忠說要藥錢要五貫錢,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旁邊的趙喬氏已經跳了起來,高聲嚷嚷道:“那死丫頭平日就是個不省心的,‘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說的就是她!啥?五貫錢!把那賠錢貨賣了都不值。”

趙老爺子抬了抬手,示意趙喬氏待會兒再作。隻聽他緩聲道:“老三呀,你也知道大郎剛去縣城參加科舉,咱家的現錢都給他拿去當盤纏了,如今家裏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呀!”

“爹,不敢求五貫錢,多少借一點兒吧!”趙永忠“撲通”一聲給親生爹娘跪下,口中哀求道。

快三十的一條漢子,已經是淚流滿麵。

趙永忠有二子三女,兒子趙三郎和趙四郎自從晌午爹娘帶著妹妹去鎮上瞧大夫後,就一直在家裏焦急地等著消息。剛剛看到趙永忠一個人回來徑自去了上房,就一直躲在門外偷聽。聽到家裏不肯掏錢給妹妹治病,忙一起進來跪下,邊磕頭邊哀求道:“爺,您就救救四娘吧!”

趙老爺子看著跪了一地的兒孫,麵孔似有鬆動,遲疑了好一會兒,向趙喬氏張口道:“孩子他奶,要不……”

趙喬氏不等趙老爺子說完,忙打斷道:“沒聽見要五貫錢嗎?就算給他幾個子兒又有啥用?不過是白白浪費銀錢罷了。”

趙老爺子“噠,噠,噠”地敲著煙袋,歎道:“唉,作孽呀!這都是命!”說罷垂下眼皮,一言不發。

“爹(爺)……”趙永忠父子仨人額頭都磕青了,可不管怎麼苦苦哀求,趙老爺子就是無動於衷。趙喬氏更是在旁邊不停地數落趙永忠,指責他今兒為了那死丫頭沒去鎮上上工,憑白少賺了一天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