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靈這會兒聽到“老丈人”三個字,卻是出奇地沒有嗔怪雷敢指,淡淡蹙眉道:“你先前說過的話,可還算數?”
雷敢指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頭不由一柔,收起嬉笑道:“自然算數的。”
法華這時驅馬上前,向黃鶴杳道:“二哥,你如此著急叫人報信作甚?等這裏的人散了回去,那張家自然便知曉了。”
黃鶴杳白了他一眼,道:“你與老三每次隻顧出手、爽完便走,哪裏又管過我這收攤的苦處了?”
法華訕笑道:“哈哈,願聽二哥教誨。”
“咱們不便在此處停留太久,三日之期剛好在我的算計之內。”黃鶴杳拍了拍張大少爺的肩膀道,“我這賢侄是株小獨苗,他爺爺當然寶貝的不得了,可想來那張老太爺也是心疼銀子的……要是猜的不差,今日老太爺便會去那縣衙門裏頭坐上一坐,明兒個再來找咱們絮叨絮叨,文的絮叨完了,若是心情大佳,再陪咱們耍個武的,這送銀子的好事恐怕怎麼的也得壓到了後日。”
法華恍然肯首道:“二哥果然神機妙算,小弟佩服、佩服。”
黃鶴杳卻突然變了個臉色,猛一拍大腿,叫道:“啊呀不好!跑了一個!”
法華詫異道:“什麼跑了一個?”
“那個送信的!”黃鶴杳一臉肉痛模樣,回頭指著被圍的迎親之人道,“抬轎子的,敲鑼的,打鼓的,速速退到一邊!”
法華啞然失笑。
原來風雷寨之人此番前來,正是得了繼康的傳訊、要他們來半山沿搶親,而傳訊之人,便是賈瘦獸。雷敢指本來還在南嶺與他師父舒秋清習武,正遇上了另一個送信的孫草放,聞得宿平已然回家,怕他與右玄老要轉道去風雷寨,便也回了自家山頭。他既回來了,此事怎可少得了他?他非但做了這搶親的主角,還要過個單刀攔路的英雄癮,便叫那些兄弟們全都埋到了坡後、按兵不動。——可那黃鶴杳又是誰?雁過拔毛、哢哢響的鐵算盤!二寨主不僅早就盯緊了張員外家的錢箱子,還瞟上了那些迎親之人的腰包子。若是被雷敢指這麼一鬧,跑了幾個人,還不剜了他的心頭之肉?於是就給朗乾坤下了眼色,趁著煮熟的鴨子還沒飛出盤子,就將他們囫圇包了個餃子。
轎夫、鑼鼓手惶恐退開之後,就有風雷寨的弟兄熟門熟路地上去搜那些剩下之人的身子。那些張家的家丁、家奴被人扒光了上衣,拍了襠又摸了臀,但凡是錢的、值錢的,都給刮擄了去,便是連那死去的田丘也不曾漏過;女人們生怕自己落得同樣的下場,都慌慌張張地將銀錢、首飾交了出來。
碎銀塊、銅板子兒在黃鶴杳腳邊的青布上越堆越多,二寨主口中道:“不錯、不錯,看來賢侄家倒也不摳,油水挺多……”說話時,兩條八字眉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上下打量著張大少爺。
張賜進被他看得發毛,趕緊道:“我今日這身行頭,卻是沒有帶半錠銀子。”
黃鶴杳哈哈一笑,朝場中道:“都散了去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等等。”
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
宿靈突然從馬背跳到地上,眾目之下,徑直來到迎親人群的中間,在一個女人的身前站定,兩眼釘釘地看著她。這女人年逾三旬,滿臉粉白胭脂,流雲環鬟的頭上還插著幾枝大紅花朵,此刻似乎被宿靈瞧得很不舒服,腰肢連臀不自覺、卻又極其自然地扭了一下,強笑道:“靈兒姑娘,你……有何事?”
宿靈將手一攤,道:“交出來吧。”
女人依舊笑道:“不知靈兒姑娘要我交什麼出來?”
宿靈道:“十兩銀子。”
女人的笑臉僵了,愁眉道:“靈兒姑娘可冤煞人了,我連頭上的簪子都給了,哪裏還有十兩銀子呀!”
“都說媒婆會裝,果然不假!”宿靈說罷,居然就伸手朝那女人的胸口探去。
媒婆立刻嚇得花容失色,雙手一攔,死死地扯住了自己的衣襟,尖聲叫道:“你……你要作甚!”
“你若不讓我拿,我便叫……他來拿如何?”宿靈似笑非笑地指向了馬上的雷敢指。
雷敢指聞言,蠢蠢欲動,卻又被宿靈一個瞪眼,縮了回去。
朗乾坤突然搖手叫道:“少寨夫人!我來、我來!”說著,堆起一臉興奮的****,作勢就要衝將上來。
“別過來!——我拿!我自己拿!”那媒婆趕緊也叫了一聲,心疼不已地從她白花花的胸口摸出兩錠白花花的銀子。
二五一十,果然是十兩。
宿靈接過溫溫的十兩銀子,這才一臉嘻嘻地踩著繡花小腳走了回來。
風雷寨的好漢全然一哄而笑,對著他們的“少寨夫人”豎起了大拇指頭。
法華邊笑邊向黃鶴杳道:“看來咱們這侄媳婦和敢指那小子,真是綠豆對上了王八眼。”
“哈哈!這叫心有靈犀!”雷敢指極其開心地道了一句,卻是探起身子,朝著走近的宿靈,連打眼色,“噗唏、噗唏……”
宿靈抬頭看了雷敢指一眼。
雷敢指先點了點她手中的銀子,又點了點自己的腰帶,那意思顯然便是叫她將銀子趕緊收到自家的兜裏。
宿靈又怎會看不明白,卻理也不去理他,而是轉了個身,將那銀子遞於黃鶴杳道:“這是那媒婆早上收的,正巧被我瞧見了。”
黃鶴杳哈哈一笑道:“還是你懂事……不過這銀子我就不收了,你自己留著做私房吧。”
宿靈搖頭道:“我不用,還是給二寨主吧。”
“好、好!”黃鶴杳這回毫不客氣地接了下來,道,“以後就別叫我二寨主了,就叫二叔吧,二叔回頭給你置辦幾身漂亮的衣裳。”
宿靈點頭道:“謝二叔。”
法華不甘寂寞,插道:“來來來,叫我一聲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