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五】第27章 春雲吹散湘簾雨(1 / 3)

什麼?!!王樸去世了?!!

驀地手上一緊,正是與榮哥相握的那隻手,隻見他麵色凝重,沉沉盯著眼前報事的宦官,僵立半晌,喑聲道:“擺駕樞密使第。”

從我住的汴河大街到王家所在的西華門外並不太遠,一路經過繁華的街道,市井喧鬧聲透過玄青車帷細細流入車廂,我和榮哥哥靜靜坐在馬車裏,一時都沒有說話。

心裏難過,無論是從私人感情還是國事角度我都不希望王樸去世。

隱約記得小彌預測王樸的大限之期是在三月,現在才二月初,這些日子我雖然不安,但總是心存僥幸,總覺得老妖精會在三月前出現……

倒底沒能力挽狂瀾。

轉頭看榮哥,他抱臂胸前,拳抵在唇上,雙眉緊鎖。此時正是掌燈前天光最晦暗的時刻,他端坐在暗影裏,沉凝孤寂如一座雕塑。

我悄聲靠過去,頭輕輕倚在他肩上。

“你舅父為人機變多智,剛決有斷,”他聲音低沉,緩緩道:“我平素與他計議天下事,無不相合,兼之其明敏多材,不僅精通當世之務,至於陰陽律曆之法,莫不畢殫其妙!顯德二年,我命他校定曆法,撰《大周欽天曆》,去年考正雅樂,作《律準》,今已頒行於世。”

他喟歎:“文伯精究術數,談言多中,我曾問他朕躬踐阼,能得幾年,他對曰‘推演數理,可得三十年。三十年後,非臣所能知’,記得其時我道‘誠如卿言,朕當為主三十年,十年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朕誌足矣’,不想他竟先歸於地下……”他語聲一頓,仰天深深長歎,“天不欲我平中原麼?!為何奪我王樸這般迅速!!”

他麵上的悲慟我曾見過,在忻州,他心愛的大將史彥超戰死,前幾年,他信任的重臣鄭仁誨辭世,我都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

我跪坐起,探身摟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鬢邊,他接住我的身子,我們在幽暗的車廂裏,無言相擁。

忽然馬車一震,隨即停下,車外從人奏道:“啟稟陛下,已到樞密使王大人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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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門上挑了白紙燈籠,上麵一個鬥大的“奠”字,兩邊是寫了“王”字的戳燈,白慘慘掛著,牆裏白幡亂舞,還未進府門已先聞一片悲聲。

王家眾仆著了喪服,腰係麻繩,齊齊跪在門邊候駕,王樸的夫人,我的舅母劉氏,一身縞素,由兩個侍女攙著,踉踉蹌蹌迎上來,撲身拜倒,伏在地上才說了句“未亡人接駕來遲,乞請恕罪”,便已泣不成聲。她身後跪著王棠和王恪,披麻戴孝,哀哀啼哭,再後些是杜珺,深深埋著頭。

榮哥沉聲道:“都平身罷。”拉著我的手邁步往裏走。

來到靈堂,就見一口油得烏亮的黑漆棺材居中停著,四壁點了兒臂粗的冥燭,靈前執事物品想是合著王樸的職位身份,靈牌上書“故 樞密使 東平 王公 之靈位”。榮哥執起靈前玉鉞,叩地再四,咄咄有聲,目中,隱有淚光閃動。

屋內屋外,哭聲震天。

心下慘然,我在王樸靈前拜了拜,旁邊王棠和王恪還禮。我站起身,早有人搬了兩張椅子來,想必他們也為難,我雖然沒有名分,但旁人大約都覺得我和榮哥……所以這座兒也有我的,不過我還是依著亡人晚輩的身份,搖頭婉拒,隻立在榮哥身邊。

榮哥坐下,問道:“前日朕尚與王卿議政,如何忽然就……”

劉氏手中鮫綃帕子不住拭淚,啜泣道:“聖上容稟,昨日亡夫奉旨巡視汴口,督建鬥門,工竣回返時正經過故相李穀大人的府第,亡夫與李大人交談之際,忽然疾發,暈仆於座上,從人急以肩舁抬歸,延醫問藥,誰想隻一夕,竟然……就……去了……”撕心裂肺地大哭,再不見平時的美豔風韻,若不是旁邊有侍女扶著,幾乎委頓於地。

周圍一片抽泣聲。

榮哥喑嗟,“王愛卿明敏多材智,性剛決有斷,實乃國之棟梁,如此撒手人寰猶似斷朕膀臂!”深深一歎,略頓,端容道:“傳朕旨意,冊贈侍中,贈賻布帛五百匹,粟五百石,諡文忠。”又拉過王恪溫言撫慰,問過年齒,正是將及束發之齡,便親封了東頭供奉官。(1)

孤兒寡母叩首謝恩,仆從盡皆跪倒,一室悲號嗚咽,滿庭慘霧愁雲。

……

猛聽門外一陣大亂!有人斷喝:“聖上在此!豈容爾等擅闖!驚擾聖駕,該當何罪!”

卻聽一聲冷笑,明明人在大門口影壁牆外,這一輕哼竟象是貼在我耳畔發出來的,而後又是之前那聲音:“爾等膽敢再踏前一步,格殺勿論!”

紛亂中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越眾而出:“姐!你可聽到?嘻嘻,這可是逼我們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