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緊緊握著少年的手，似乎很是感激。
少年臉色發紅，忙不迭擺手。
那個袋子裏裝的，應該是錢。若我猜測正確，那麼，這個少年是瞞著父親，用自己的積蓄來彌補原告的損失。
精於算計的老阿格裏帕，竟有一個這樣的兒子。
終於，原告在千恩萬謝之後，離開了。
我走上前，看著少年，微笑：“你父親若是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吧？”
他一愣，睜大眼睛：“你……”
他這神情令我忍俊不禁：“我什麼？”
“請，請你不要告訴父親。”他很緊張，微微口吃。
“放心，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你很善良，做了一件好事，不應受到懲罰。”
他似乎很不習慣被人讚揚，赧然漲紅了臉，囁嚅道：“謝謝。”
他的年齡應該與蓋烏斯相仿，鼻梁挺直，眉眼英氣，身高也超過我。但在我麵前，他像個麵對老師的好好學生。
很有趣。
我正好注意到他手中拿著的紙莎草紙書卷，便轉移了話題：“這是什麼書？”
“關於建築學的一些文章。”他有問必答，也不問我的目的。
“作者是？”
“維特魯威·波利奧(17)。他是凱撒軍團中的工程師，很有才華。”
說到感興趣的話題，他放鬆了些，話語也流暢起來。
但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看來並不出名。
“你很佩服他？”
他點頭：“非常佩服。”
“你也想參軍當工程師嗎？”
他悵然搖頭：“父親希望我繼承家業，遠離軍隊和政治。”
他的父親這麼想，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如今政局動蕩，戰雲密布，前景晦暗不明。成王敗寇的賭博太過冒險。大兒子已經走上了不歸路，老阿格裏帕不會再讓小兒子以身涉險。
“父母總是過於擔心孩子。你父親也希望你平安無恙。但你已經成年，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你讚同我學習建築？”
“為什麼不呢？”我善解人意地微笑，“人生短暫，年輕的時間更是有限。總得抓緊時間，趁還有機會，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才不枉此生。既然這是你的愛好，有什麼理由阻止你去嚐試？”
“你是第一個支持我的人。”他目光明亮，感激地看著我。
這雙清澈坦誠的琥珀色眼睛，忽然讓我感到愧疚。
畢竟，我這麼說，隻是為了迎合他的想法，而不是真的為他好。如果他是我的弟弟，我不會如此不負責任地建議。
和這個陽光般的少年相比，我的心思實在太不堪。
“我先走了。”我告辭，轉身離開。
“你……”他叫住了我，欲言又止。
“嗯？”
他躊躇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我，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真沒見過這麼靦腆的男孩子。我笑了。
“我是渥大維婭。”
“渥大維婭……你是剛才那個法官的……”
“我是他的姐姐。”我想了想，溫言道，“他和你差不多年齡，也對建築學有興趣。不過，他平常不大喜歡出門社交，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他需要一個朋友。你願意和他成為朋友嗎？”
他有些驚異，愈發拘謹了：“願意，但……”
“有什麼顧慮嗎？”
他低下頭，嗓音輕微沙啞：“你的弟弟已經是城市長官了，而我什麼都不是。我，恐怕沒有資格成為他的朋友。”
這孩子，太過實誠，並且不夠自信。
我壓低聲音：“其實，他之所以能當上城市長官，隻是因為我們的舅公是凱撒。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別看他在法庭上鎮定自若、老成得很，其實，第一次出庭之前，他緊張得失眠。”
說完，我先笑了。
似乎被我感染，他也流露出理解的笑意，不那麼緊張了。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我真心希望，你們能成為朋友。真正的好友，最是難得。”
我的讚揚又讓他紅了臉，說不出話來。但最終，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凱撒說得對，蓋烏斯不能沒有朋友。
我雖不知阿格裏帕的才能如何，但至少，他忠實可靠，潔身自好。讓他和蓋烏斯在一起，我會放心。
更重要的是，他是老阿格裏帕唯一的繼承人。若能爭取到他，就不愁爭取不到他家的財富作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