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噲身形高大魁梧,拿一把劍舞來舞去,青艾瞧著牆上的影子好笑不已,跟小孩兒拿個牙簽兒胡亂戳戳似的,他這身形,就該執一把丈八長矛或者青龍偃月刀才搭套,俞噲舞罷,青艾困意全消。
俞噲收了勢,幾個人鼓掌連聲說好,楊監軍站起來說要吟一首詩,無非是明月啊飛雪啊胡馬啊悲風啊,就是文人的那一套,悲歎歲月之匆匆感慨人生之無常,好象他過得很淒慘似的,白先生端坐不動,臉卻也有些紅了,大將軍笑看著他們,眼眸流光,顯見也很高興。
鬧騰了一會兒,俞噲起身道:“今日來了幾個營妓,我瞧瞧去,鄒仝,你去不去?”
鄒仝瞧一眼大將軍,大將軍說聲去吧,鄒仝起身拍拍楊監軍的肩,楊監軍拱拱手道:“一大把年紀了,守著老妻便好。”
鄒仝又看一眼白先生,白先生忙拱拱手:“敬謝不敏敬謝不敏。”
俞噲瞧他一眼大喇喇問道:“早就想問白先生,什麼都不沾,這興致上來了,倒是怎麼辦?”
白先生輕咳一聲:“夾被兒時當奮發,指頭兒告了消乏。”
鄒仝和楊監軍哈哈大笑起來,大將軍也輕笑出聲,俞噲卻聽不懂,憤憤瞧他們一眼道:“娘的,又整這些酸詞兒,走了走了。”
到了門口又回頭,看一眼大將軍,大將軍忙擺擺手:“快去快去。”
青艾心想,啊,這個大將軍怕俞噲問他要不要,或者怎麼解決問題,唉,俞噲啊,你們大將軍不是不要,是不能也,這樣也好,省得解決了。
餘下的三人接著說話,這次卻正經多了,什麼朝堂格局敵國動態山形地貌,青艾聽得昏昏欲睡,不一會兒真睡著了。
睡夢中被冷風吹醒,冷風中夾著零星的雪花,睜眼一看,又是高高在上,地下又是那個大操場,整齊排列的步兵騎兵,戰馬打著響鼻兒,青艾大喊道,還有完沒完了,又是這個夢……
然後是同樣的一日,看大將軍洗澡,陪大將軍看書瞧大將軍寫字,大將軍寫得一手柳體,爽利挺透骨力遒勁,青艾也學的柳體,也得過獎,可總覺得缺些什麼,看了大將軍寫的,覺得自己的字秀挺有餘遒勁不足。
夜裏那幾個人又來了,又是談笑喝酒,俞噲酒勁上來,說一會兒昨夜的那個姑娘,又回頭問鄒仝,鄒仝隻說還好還好,被楊監軍取笑一番,白先生笑說,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眾人又笑起來,笑聲中大將軍突然說道:“送來的人中若有好的,你們兩個也該娶親了。”
楊監軍擺手道:“不妥不妥,做營妓的,可沒有良家子。”
大將軍道:“昔日良家子,一朝階下囚,多為家族所累,看準了人就好。”
白先生點頭道:“嗯,總好過家裏給娶一個,洞房花燭夜一揭蓋頭,就覺兩眼一黑,恨不能暈死過去……”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青艾也笑……
每日都差不多,黑夜白晝大概輪了十幾回,青艾慢慢的沉默了,她想起來自己那夜收衣服被雷劈了,雙腳離地手握著鐵繩,還能有命嗎?她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被雷劈死了,她流不出眼淚,隻悲哀得想,他們何時才能發現我的屍體,知道我死了?除了媽媽,沒人會為我掉眼淚,媽媽說過,為了她才沒有離婚,這下媽媽解脫了,可以跟老胡離婚了。
她慢慢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現實,過了好些日子,又接受了另一個事實,她穿了。她忿忿難平,雖然我現世悲催,可是我隻想盡力好好活著,我不想穿越,就算穿越,我也想是個人,不想是一把劍。
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青艾覺得自己冤比竇娥,對美男洗澡也沒了興致,總是昏昏欲睡的,那日大將軍又敲擊她的眼睛,疼得她氣性上來,氣性一上來血性也回來了,心想穿成短劍,總好過被雷劈死從此魂飛魄散,既然雷能將我劈成短劍,說不定還能將我劈回人形。
有了希望她又神氣活現起來,又開始觀看美男洗澡,聽那幾個人海闊天空瞎聊,隻是大將軍早起校場集合時,隔三差五雪花飄飛,提醒她眼下是寒冬,是不會打雷的。
她想,那就等唄,等著冬去春來。
這日,她正觀摩大將軍寫字,鄒仝打門外匆匆進來稟報:“大將軍,營門外來了一位女子,說是叫做褚文鴛,專程從京城來見大將軍。”
大將軍手下的筆重重一頓,宣紙上染了大塊墨點,壞了一副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