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孟妮可,也是個傳奇人物,兩人是在大學裏讀德語語言班的時候認識的,孟妮可人生的前二十幾年是理所當然的掌上明珠獨生女,父母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家庭和睦,狗血的是在她二十六歲那年,父親被發現在外麵和一個小三勾勾搭搭了不止七八年,連兒子都生了。
也許還有女人能夠忍辱負重,試圖挽回婚姻,但孟妮可的母親顯然不是這樣的人,離婚沒商量,兩人在財產分割上拉鋸了半天,最終達成協議,把所有的財產折現,一共十萬歐元,讓孟妮可留學去,趁女兒出國的時候,辦好一切離婚事宜,也給孩子一個緩衝的餘地。
於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孟妮可非常高興地和嶽青蓮坐同一班飛機去了德國攻讀博士,向來嬌慣不知人生疾苦的大小姐完全憑自己的興趣選擇了純化學這個前景不看好,讀出來出路更不好,讀下來還非得十年八年那麼漫長的理論專業,揚言要衝擊諾貝爾化學獎。
如果事情隻是這樣,倒還好了,孟妮可的父親離婚之後在那邊火速當了新郎,於是麵對小三帶來的拖油瓶大兒子要上大學,將來要結婚買房,親生的小兒子要上名牌幼兒園,要從小受精英教育這種急需他展示家長雄風的局麵,他毅然決然地從國內提空了孟妮可在德意誌銀行的全部存款,隻留下一千六百歐元被法定凍結的保證金。也許在最初的時候他開的是聯名賬戶,已經是為這天留下後手,而並不是想日後為女兒在海外的生活再多存一點款項。
這一行為導致孟妮可的賬戶裏空空如也,而那正是她落地要長期簽證的緊要關頭,當年,學生簽證的保證金規定最低在六千五百歐元。
孟妮可帶著一張三個月的臨時簽證放棄了第一學期的所有課業去打工,然後七拚八借,終於在被遣返的時限到來之前湊滿了六千五百歐元,順利地延簽了一年。
她利用這一年的時間,法定學生稅卡打了三個月的工,又打了幾個月的黑工之後,輟學回國。
嶽青蓮覺得十分可惜,試圖勸說她留下,但兩人不在一個城市,孟妮可隻是臨走的時候在她這裏住了兩天,抽著煙跟她說:“你知道嗎,我爸給我打電話罵我,說‘多少窮學生都是一邊打工一邊上學的,你怎麼就不行?’‘多少難民都能在德國生存下來,還往家裏寄錢,你怎麼就不行?’,原來他嬌生慣養我二十幾年,就為了讓我到德國當難民來的。”
煙霧中,她的臉模糊不清,就聽見冷冷的聲音說:“我承認,我是不如難民,那樣的生活,我過不了。”
的確,在德國讀博士不比讀碩士,尤其還是純化學這樣的理科專業,幾乎就是有進無出的無底洞,從理智上說,嶽青蓮隻能讚同孟妮可壯士斷腕的勇氣,空然在異國他鄉熬十年八年不是人人都可以忍受下來的,何況是這樣看不見盡頭的歲月。
孟妮可回國之後,兩人還斷斷續續有所聯係,嶽青蓮知道她在本市遠郊一個日化廠找到了一份質檢員的工作,忙碌,穩定,低薪,和所有國企的工人一樣,等她也回國了,約了幾次,但是在是一個在市區,一個在六環外,交通盡管方便,花在路上的時間也不短,孟妮可又變成一個典型的宅女,淘寶網購當先,無事連城八區都不踏進一步的蝸牛,所以兩人基本就維持一年有一次見麵的機會——萬一錯過了還未必見得到。
這麼想著,手指已經按下了短信:“晚飯?東市口,奧森巴哈啤酒餐廳,七點。”
“bis dann!”(德語:到時見)
想著平安夜總算不至於一個人過了,嶽青蓮心情很好地繼續工作。
這份好心情在臨近下班的時候被突然打破,平安夜沒人加班已經是傳統了,大家都在這個時候整理東西準備走人,正當她收拾好包,從衣架上拿下大衣往身上穿的時候,琦琦敲門,探進頭來,神神秘秘地說:“弗蘿拉,樓下門口停了一輛蘭博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