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直呼其名(3 / 3)

“夏鏡。”蕭律立刻抬頭叫住我,“不用,我不介意。”

我有些不信:“真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他鄭重地點點頭,深黑的眸子裏有濃重的情緒閃過。

我一下呆住,而他倒像突然反應了過來,淡淡轉移話題道:“你喜歡吃辣?”

我無意識地應道:“嗯。”

他繼續問道:“夏鏡,你是哪裏人?”

“上……”神遊中,實話就要脫口而出。可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在醫院,他曾問我為什麼放假不回家,當時我誆他說自己家遠,三天不夠打個來回。

有這兩天的遭遇,我在蕭教授這裏大約再沒什麼形象與信譽可言。現如今,我實在不想再給自己加上一條額外的罪狀。情急之下,我順著方才“上”的發音,胡捏了一個答案:“……山裏。”

他一怔:“山裏?”

我僵硬道:“……嗯,山裏。”

他眼裏閃現出趣味的光點:“哪座山?”

我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座遙遠之山的山名:“天山。”這個應該夠遠了吧?

他似乎還要追問,我急忙打斷這個惡性循環,半開玩笑道:“蕭教授,您問我這些,不會是要請家長吧?”

他的動作有些奇怪地滯了一下,但隨即便恢複了正常:“夏鏡,我為什麼要請你的家長?”

“呃,”我放下筷子,雙手交疊,誠懇道,“那個,蕭教授,我知道自己這兩天犯了好多錯誤。我錯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

蕭律也放下了筷子,又深又黑的雙眸一瞬不瞬地將我望著:“夏鏡,你都錯在了哪裏?”

我隻得小心翼翼地細數自己的罪狀:“第一,因為我沒錢修車、危險駕駛,才導致了昨日的車禍,害您受傷。”

覷了一眼他的神情,我沒見什麼異樣,便繼續道:“第二,在醫院的時候,我胡捏了一個您不讓護士幫忙的緣由,然後還自己動手,犯了您的忌諱。第三,發現您是有錢人後,我心生賴賬的邪念,並在朋友那裏對您進行了誹謗。”

老天,居然有這麼多。我重重歎了一口氣。

“還有呢?”

“啊?還有?沒有了吧……哦對,第四,我不僅誹謗了您,還誹謗了偉大的物理學。”

“還有?”

“還有?!真沒……呃,第五,今天第一天上課我便遲到了,還在課上吃東西。而且在被點名以後,我又找人冒名頂替……應該再沒了吧?蕭教授,這次好像真的沒有了。”

神啊,我在心裏好一番哀歎。我與蕭律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卻是怎麼犯下這數不勝數錯誤的啊?

不過,說到那最後一個錯誤,我卻也不是沒有委屈的:“蕭教授,我確是罪孽深重。可是,您明明也說,做助教是自願的,而且自願的同學還有很多。您知道我的情況,還一‘隨機’便‘隨機’到我的頭上,這實在是有些……是吧?”

我暗暗希望,自己剛剛把這兩個“隨機”都咬出了切齒的效果。然而,無論我再怎麼切齒,對方還是不為所動。

“助教每月有五百元補助。”蕭律平和道,“夏鏡,昨天有人許諾說會在畢業前盡快還債。還有人對我說,她犯了錯,隨便我罰。”

我啞口無言,隻能在心中咆哮:蕭教授,我那是客氣!你懂不懂什麼叫做客氣?

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特別是此刻,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形下,我能做的也隻有認命道:“是是,我認罰。”

“所以,”蕭律理所當然道,“罰做助教。今天午餐便算是正式聘用,可以報銷,金額從債務中扣除。”

早知道我應該點上滿滿一鍋,吃不了打包帶走,也能省幾天的飯錢。想到這兒,我追悔莫及,然而麵上還要感恩戴德:“蕭教授,您還真是……極是公正嚴明啊……嗬嗬……嚴明。”

他仍是眉目不動的淡然模樣,但漂亮的眼角眉梢處,明顯有情緒掠過的痕跡。那痕跡像極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可我還沒來得及看得分明,他便很及時地低頭,將所有情緒隱匿了起來。

我打算為自己默哀幾秒鍾。垂首的時候,我恰好看見,為他獨獨夾出來的麻辣香鍋仍是一動未動,下去的似乎隻有幹幹淨淨的米飯。

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拿起那雙幹淨的筷子,我喚了他一聲:“蕭教授,您是不是右手用著不習慣?我幫您將菜夾到碗裏好不好?”

他的目光裏有我看不懂的深重含義:“不用。不過夏鏡,請你不要這樣對我。”

“啊?”我登時覺得這話十分恐怖,就像我把他怎麼了一樣,“我、我怎麼對……我怎麼對您了?”

“我希望你能直接喊我的名字,而不是‘蕭教授’。”他鄭重其事道,“即使是一般情況,也該喚作‘老師’的。在學校裏,向來沒有把職稱掛在嘴上的道理。”

這個我自然清楚,可我不是為了拍你的馬屁麼?還有,什麼是‘一般情況’?直呼其名?這又是什麼規矩?

心裏雖是這樣想,但口中我還是連忙應道:“是是是,您說得對。隻是方才課上看到您的簡曆,驚聞您這樣輕的年紀就評上了教授、還是正教授、博士生導師,實在是前無古人,所以一時震撼,才總將它掛在嘴邊。現在想來,這樣做確實是我不對。隻不過,直呼其名仍是不妥,我想,我還是叫您老師來得最為合適。”

聽到我的話,他英俊至極的臉上竟飄過一絲清淡的笑意:“夏鏡,記得昨天你對我說過什麼麼?”

我不明所以,但粗略一想,便知定不是什麼好話。一顆汗珠登時從腦後悄然滑了下來:“什、什麼?”

他似是望著遠處,自言自語般複述道:“你連壓都被我壓過了,隻是再摸一摸,也沒有多麼了不得麼。”

我那顆汗珠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大片黑線。隻聽蕭律繼續道:“既如此,夏鏡,與壓過摸過比起來,直呼其名又有什麼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