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一聲金鳴,兩道人影迅速分開,各自落到了太極地磚的陰陽兩眼處。東邊那年長些的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小川,這一個月來你的劍術又精進不少,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要超過我這大師哥了。”
年輕道士笑了笑,“師哥哪裏話,小弟這星星之火,豈敢與皓月爭輝!”
年長道士說道:“臭小子,光會耍嘴,我們再來!”說著手腕一抖,劍刃頃刻間化作點點銀光,挑起五六朵劍花,朝那年輕道士壓了過去,正是一招“浮海雲天”。後者眉間一挑,足尖點地向後飄去,手中長劍左牽右帶,將對手的劍招一一化去,退至第三步時,劍尖忽而刺向地麵,隻聞“錚”的一聲,那年輕道士借著劍刃的韌性,輕巧巧向上彈起,在空中翻了一翻,旋身倒立,出劍向下方刺去。
年長道士叫了一聲好,半蹲下身,與他同向旋轉起來,同時手腕一翻,以劍身中段接住敵方劍尖,二人便以兩劍相接處為軸,飛速轉了數圈,而後那年長道士大喝一聲,猛然起身,將那年輕道士彈了開去。
年輕道士落地後一連退了三步,這才穩住身子,尷尬地笑笑,收劍行禮,說道:“受教!”
年長道士也收了劍,回了一禮,“承讓!”
方才二人鬥武之時,四周圍觀者雖多,卻都屏息凝神,因而場上十分安靜,這會兒二人勝負已分,大家紛紛籲了一口氣,叫好聲,議論聲,掌聲一股腦兒湧了過來。
人群當中有一位錦衣華服的中年人,由掌門真人親自陪著,身邊還跟著許多侍從,顯然是位身份顯赫的人物,這人笑道:“太清殿的紫宸劍法,果然非同凡響,耿仙長名師坐下出高徒,本官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掌門人頷首答道:“不敢,尚書大人繆讚了。”
那尚書道:“耿仙長,本官今日一時興起,多有叨擾,就此告辭了,仙長勞累多時,還請留步。”
掌門人單掌為禮,道:“無量天尊!此地離殿門不遠,貧道隨大人走走也無妨。”
尚書也不推辭,哈哈一笑,道:“仙長請。”
掌門人也道:“嚴大人請。”
太清殿作為皇家道場,與朝廷打交道很是頻繁,明世宗信奉黃老之學,對掌教真人耿義蘭很是尊敬,群臣為了討好皇帝,也常常到太清殿來噓寒問暖,於是,太清殿就成了一個銜接江湖與朝廷的地方。
這位大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禮部尚書嚴嵩,場上比武的兩位,是耿義蘭嫡傳的“雲中七子”中的老大和老七。“雲中七子”是世宗禦賜的綽號,全天下聞名遐邇。其中,大弟子蕭晗劍術已成氣候,如今代替耿義蘭處理門中大小事務,二弟子齊浩,三弟子白景和四弟子馮毅在武學上也都有所建樹,現為門中年輕弟子傳授武藝。老五沈峰和老六林海如今在江湖中遊曆,唯有這個老七葉川,雖然天份不錯,但太過頑劣,可以說是聰明有餘,穩重不足,耿義蘭既不敢對他委以重任,也不敢放他出去曆練,隻好把他留在門中,給他找了個閑差。
太清殿門下弟子一百三十六名,除去雲中七子,還一百二十九人,其中,正兒八經的道士九十八人,俗家弟子三十一人。所謂俗家弟子,實際上就是一些高官或者富商的子女,他們到太清殿來拜師學藝,或是圖個名頭,或是圖個吉利,當中偶爾有幾個真的對武學感興趣的,也隻是浮皮潦草地學上幾招,更有甚者幹脆就是掛個名字,這些人,統統由葉川負責傳授武藝。
耿義蘭的本意是好的,擔心葉川整天無所事事,惹出什麼麻煩,沒想到他與這些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教了多少功夫不敢說,吃喝玩樂倒是學了個遍,叫耿義蘭很是頭疼。
今日嚴嵩到太清殿瞻仰眾仙,參拜之後,忽然提出想要瞧一瞧太清殿絕學“紫宸劍法”,耿義蘭有心考校一下葉川,便叫弟子中武藝最好的蕭晗與葉川演示,蕭晗對這種表演式的切磋很是反感,比武時並未用心,勁力隻用了五六成,有幾招險些被葉川占了上風,嚴嵩是個外行,自然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隻當葉川的功夫與蕭晗旗鼓相當,心中很是讚賞。
這二人抱手垂劍,直到嚴嵩一行人走遠,才鬆了一口氣,蕭晗緩步來到葉川身邊,用責怪的語氣說道:“小川,你的腰墜又忘了戴。”
葉川一愣,低頭看去,發現自己果然忘了戴上那勞什子太極掛墜,忙陪笑道:“哎呦不好,嚴大人來的太突然,一時急著出來迎接,把腰墜給落下啦,嘿嘿!”
蕭晗道:“小川,你怎麼說也是雲中七子之一,是咱們太清殿的門麵,平日裏頑皮些也就算了,怎麼這等重要的場合也不上心?門派服飾都穿戴不整,成何體統!”
葉川低頭道:“小弟知錯了,師哥原諒則個。”
蕭晗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道:“小川,你平日裏與那些官家子弟交往,需注意些分寸。”
葉川微微一怔,道:“師哥,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蕭晗往嚴嵩去的方向瞧了瞧,說道,“剛剛那位嚴大人,最近與夏言夏大人暗中鬥的很厲害”
葉川奇道:“嚴大人不是一向對夏大人很尊敬麼?況且他又是夏大人提拔起來的,兩個人怎麼會鬧不和?”
蕭晗道:“官場上的事,變幻莫測,一切隻為利益。我聽說是因為SX總兵曾銑收複河套的事,兩個人鬧得很僵。”
葉川眉間一挑,目光望向別處,心中不知在盤算些什麼,蕭晗咳嗽兩下,道:“小川,你向來聰慧過人,嚴大人如今深得陛下寵信,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葉川露出一副嬉皮笑臉的神情,道,“明白得很!師哥,你不必擔心!”
蕭晗不由得擰起了眉頭,道:“小川,我在跟你說正事!”
葉川立刻站直了身子,收起笑容,像模像樣地朝蕭晗行了一禮,學著耿義蘭的語氣說道:“無量天尊!師哥的諄諄教導,小弟銘記於心,每日清晨傍晚,默誦三遍,哪怕什麼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也是不敢忘的!”
蕭晗歎了口氣,道:“哎!……早知你會這樣,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罷了,反正你好自為之吧!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葉川略一欠身,道:“師哥慢走,小弟就不送了。”
蕭晗搖了搖頭,一邊朝遠處走去,葉川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師哥的意思他當然明白,但有些事,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淩霄師哥……”一聲呼喚,把葉川從思緒中拽了回來,葉川回過身來,見蘇靈正站在自己身後,微低著頭,仿佛有話要說。
蘇靈是太清殿的正式弟子,從小跟葉川一起長大,她對葉川的心意,哪怕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唯有葉川一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意無意地避著她,這會兒場上的人都走散了,葉川避無可避,隻好笑著說道:“靈兒師妹,我與你說過好多次啦,不用叫我的道號,叫我小川就是了,門中的師弟師妹也都這麼叫,你叫我淩霄師哥,我聽著實在別扭……”
蘇靈忙點了點頭,道:“剛剛你與大師兄比武切磋,真是精彩,尤其是那一招‘北鬥星芒’,若是叫我使出來,可沒你那麼恰到好處。”
葉川道:“那是師哥讓我的,要是他認真起來,我隻怕十招都接不了就要敗下陣來。”
蘇靈咬了咬嘴唇,伸手探向懷中,似要取出一物,說道:“小……小川師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