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王都的大小貴族照例乘上各樣馬車,奔赴城中的各處晚宴。白天是平民們的活躍期,夜生活不屬於他們。例外的是,有那麼一小撮底層之人卻一如白晝,為生計奔波。
他們有的流連街頭,向鼻孔翹到天上的車夫伸手;有的徘徊在貴族府邸的前門,目含希冀地向攜女眷赴宴的老爺伸手。
他們討生活的方式就是伸手。
他們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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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喧囂歸於沉寂,王都迎來久違的寧靜。最後一批貴族登上馬車,伴隨著離開的當然是收工回家的乞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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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就著殘燈,趴在桌前,湊近眼前的紙卷,鼻尖都壓到紙上了,他此時覺得很頭疼。
“越來越多的乞兒想加入我們,但品行未知。”
“大家身體弱,做不了一些店鋪的學徒,如鐵匠鋪。”
“一些送出去的學徒逃走,店主找上門來。”
“冬季將至,少衣無炭。”
“約河與伯海是不是有仇?今天又幹了一架。”
“我撿來的書快被他們撕光了。”
“紙快用完,墨水也不多了。”
……
少年並不急躁,他慢慢地寫,雖破衣爛衫,可字卻出乎意料的好看。他已習慣將日常的煩心事記下,盡管沒幾件能夠解決。
“燭濁哥哥,最後一撥回來了,”聲音在耳邊響起,恰好少年寫完最後一條(“烏瑪就是不肯蹲著尿尿”)。
“行,去看看。”少年收起禿了毛的羽毛筆,檢查墨水瓶蓋兒。起身後考慮了一會兒,又在紙上補了一句。
“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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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那十來個小乞丐,叫燭濁的少年掛上了笑容,與他們挨個擁抱,再招呼他們將討到的銅板倒入放在大廳中央的一口半人高的缸中。雖然被要求交出乞討所得,但整個過程小家夥們沒有半句怨言。
“快睡吧,明天晚點兒起。”眾人魚貫而出,湧入院子一側的臥房。
“妮兒,快睡,大家都走了。”燭濁對一個站著不動的十歲的姑娘說,她是上個月加入他們的。
“這是送給你的。”妮兒笑著捧上半個髒兮兮的蛋糕。
“我的?”
“是呀,今天我討到了這個,吃到一半時想起來下個月就是你的生日啦,十四歲對吧?生日快樂!”
“這不還有一個月麼……”
“我怕到時候忘了嘛,快吃快吃。”
燭濁張口咬下,蛋糕幹硬了,沙土也有點硌牙,可總體而言是甜的。
妮兒心滿意足地離去。
宅子再次安靜下來,燭濁蜷坐在窗台,望著黑暗中荒蕪的庭院出神,剛才半塊蛋糕讓他很餓。
風拂過,刮蹭燭濁的臉頰,刮得生疼,他心領神會,伸出手掌,虛空中的風立馬宛如實質,轉而在掌心滑動,好似寫著什麼。
“又換了地方啊。”燭濁思索片刻,趁四下無人,溜出這座老宅。
王都很大,從記事起便獨立在這兒生活近十年的燭濁也隻是通曉一小部分道路,所幸那風還未離去,在手掌上不斷為他糾正路線,直到一戶小院門前。小院深夜裏卻門戶大開,與周圍院落相比顯得格外詭異。
院中的三間屋看起來被塵封已久,燭濁不知道召喚他的人把他叫到這個看起來早就被遺忘的地方幹什麼,手上的風還在,此時卻不再動作。燭濁環顧四周,除了屋子外,院裏隻有一口井。湊近一瞧,果然是枯井。
“什麼愛好……”燭濁心裏嘲弄著,摸到了井壁上的鐵梯,翻身就下。
“對了,”燭濁下巴擱在井沿,問道,“他在幹嘛?”
本沒抱希望,但風卻刷刷地告訴了他,緊接著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