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梨花皚皚遍地,正是北京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新都剛立,自是一派帝王之氣。北京市的東門大街上,兩邊小攤密集排布著,雜耍賣藝之處人聲鼎沸,兩名男子裝束的人,正圍在邊上瞧熱鬧,人群中不時掌聲雷動,叫好聲此起彼伏。那青年看得興起,無奈個頭矮小,隻得站在原地,蹦蹦跳跳的朝裏張望。
另一人小聲道:
“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再晚了,老爺要罵小奴了。”
那人轉過身來,在她頭上拍了一下,道:
“都說了多少次了,在外麵叫我少爺。”
小奴低頭小聲應道:
“是,少爺,我們該回去了。”
那人卻並不理會,道:
“急什麼,誰知道京城這麼好玩,我還沒玩夠呢,要回你先回去。”
小奴低聲哀求道:
“少爺,咱們是偷跑出來的,要是讓老爺知道,可就吃不倆兜著走,再說了,北京城這麼大,咱們一天也看不遍啊,倒不如趁老爺沒發現,趕緊回去,改日再出來。”
那人哼了一聲,麵上顯出氣憤之色,片刻又消散了,道:
“好吧,這就回去,下次不帶你了,囉裏囉嗦的,比奶娘還煩人。”
二人一行向東走去,順著一條青石板路,走到盡頭,便看見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左右兩邊是一對兒赫赫生威的石獅,石獅後麵各豎一根兩丈來高的旗杆,杆頂飄揚著青旗。旗子隨風招展,在皚皚天地間更顯生氣。大宅朱漆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發著閃閃的寒光,依稀可見上麵的毛刺,想來此宅剛建不久,門頂匾額寫著“威遠鏢局”四個黑底金漆大字,右下角橫書“總號”兩個小字。
兩人躡手躡腳,輕輕推開大門,來到院中,環顧自周,並未看到任何人影,嬉笑之餘,正要穿過庭院,往右側廂房而去,這時,忽有一長者從花牆圓門中走出,二人立時止步,神色慌張地看著長者。
小奴緊握雙手置於腹前,彎腰點頭道:
“老爺!”
長者麵色嚴肅,不苟一絲微笑,道:
“你們又去哪兒了?”
那身公子打扮的人趕忙上前,挽著長者的胳膊,道:
“爹,我們去外麵玩了,咱們搬到北京城都兩個多月了,我還沒出去過呢。”
長者言辭冷厲,道:
“胡鬧,咱們剛來,人生地不熟,你還以為是在應天府嗎,惹出禍事,誰替你兜著。”
那青年裝束之人卻一擺手,仰麵冷言道:
“我們沒胡鬧,就是出去看看熱鬧,來北京城都兩個多月了,我還沒出去過呢。”
長者聲音愈發嚴厲,道:
“那也不行,未經我同意,便是擅做主張,罰你回房思過,今天晚飯就別吃了。”
小奴見狀立刻俯身跪下,道:
“老爺,都是小奴的不是,你別懲罰小姐了。”
長者嗬斥道: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我的女兒我不了解嗎。”
那人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剛走幾步,回頭道:
“哼,你就是偏心,師哥天天都可以出去,我為什麼不可以,你想把我在這裏關一輩子嗎。”
言罷轉身徑直往廂房去了,長者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小奴,麵容慈祥了一些,道:
“小奴,你起來吧。”
小奴站起身來,彎腰行禮,道:
“謝老爺,小奴告退了。”
長者點頭應了一聲,徑直去了書房,這長者便是林正山,十五年前,憑借“驚濤三式”這路劍法,將威遠鏢局發揚光大,江湖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晚間,茶飯之後,林正山望著財源錢莊送來的一份帖子,心中略有所思,走鏢一生,他已然有些厭倦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便把徒兒淩振喊來書房,吩咐道:
“鏢局裏的事兒,這些年來你也摸得清楚了,師傅老了,又無兒子,這份家業遲早落在你的肩上。”
淩振一聽,心中頓感悲傷,道:
“師傅,您別這樣說,您還很年輕呢,我還要在你手下多曆練曆練。”
林正山聽完哈哈大笑幾聲,道:
“人豈有不老之理,這幾年我看著你長大,鏢局的事兒也打理的甚為妥當,依我看來,是時候將總鏢頭這個職務交予你了。”
淩振聽完跪在地上,連連推辭,道:
“師傅,不可,徒兒年紀尚輕,武藝更不如師傅十分之一,怎可擔當此等大任。”
林正山俯身扶起淩振,道:
“淩振,你錯了,當年我從先父手裏接過鏢局時,不過一小鏢局罷了,尚且隻能糊口,我走鏢十五年,創下這塊金子招牌,一來仗著為師這身武藝,江湖人不敢小瞧了咱,二來靠的便是扶危濟困,行俠仗義,這才讓威遠鏢局成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鏢局。江湖上提到‘威遠鏢局’四字,誰都要翹起大拇指,想要得到這份器重,功夫自然是必須的,卻也隻能占三成罷了,餘下的七成,卻要靠這個‘義’字。”
淩振似有所領會,點頭示意,林正山接著道:
“咱們鏢局的鏢車行走十省,分號遍布天下,每年接鏢數十趟,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廝殺較量才借道,哪有這許多性命去拚、去搏?為師的武藝,也不能保證趟趟順利,而且鏢師若出現傷亡,單是給家屬撫恤金便把家底兒都掏空了,所以嘛,咱們吃江湖飯的,當然還得依仗江湖人賣個麵子,這麵子便是‘交情’二字,這些東西,遠比真刀真槍更能解決問題。”
淩振道:
“是,師傅的教誨,徒兒銘記在心。”
林正山又道:
“這些東西,本該讓你自己慢慢領悟,如此,遠比旁人道來更能深刻體會,不過現在為師卻等不及了,隻好先行告予你,盼你能接過為師這份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