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雪,隻是一個勁的丟棉扯絮般落下來,向天空中望去,似乎遙無盡頭,隻是紛紛揚揚無休無止而下,天地茫茫,惟剩這白色。

冰兒在火盆旁烤著手,小手剛剛去采集梅花上落的雪,好讓大奶奶存到瓦罐裏,開春泡新茶喝,這雙手已經通紅,小指頭上生了兩個鮮紅的凍瘡,一個已經潰破,還有一個也發硬了。

“你這死丫頭!手還要不要了?就這麼烤火!”

冰兒驚惶抬頭,三妞怒氣衝衝正望著她。三妞也才十二歲,但她是正兒八經的家生奴才,平日說話衝衝的,對她倒還好。三妞一把拽過冰兒的手,在自己掌心裏用力搓著。冰兒吃痛,“哎喲”出聲,掙紮著把手往外拖,三妞瞪了眼睛道:“別動!”手上力道倒是放輕了,一會兒,冰兒的手回暖,感覺刺刺的、麻麻的微痛。三妞丟了把柴到火盆裏,又看了眼窗外的雪,歎氣道:“這雪下得緊,隻怕還得幾天。夫人的梅花怕也經不起凍了,你仔細,別又怪到你頭上來!”見冰兒兩眼霧蒙蒙的,又不忍心,蹲到她身前道:“別怕,有我呢!記得!入了夏後拿生薑煎水泡手,明年就不長凍瘡了。”

冰兒點點頭,臉隻是可憐巴巴掛著,突然聽到外麵曹嬤嬤的聲音:“主子們進好點心了,你們來吃吧。”冰兒臉色有了少許期待之色,眼巴巴地望著三妞,三妞拉了她的手,大大方方來到門外,對曹嬤嬤蹲了個安,滿臉帶笑地說:“您老吉祥!今兒個大奶奶進得香?”

曹嬤嬤素來喜歡三妞,笑道:“還不錯。趕緊吃完,今兒是你的班,仔細,水別燒過了頭,要——‘蟹眼’。上回我打了個盹兒疏忽了,給大奶奶一頓好罵!”

“省得!”三妞脆爽爽道,長辮子一甩,拉著冰兒到了西跨院的下人房裏。

今天吃的是老米粥和雜麵饅頭,還有管夠的酸菜和醃蘿卜,冰兒淅瀝呼嚕吃了一大碗,身上回了暖。曹嬤嬤吩咐道:“冰兒一會兒去把後院的雪掃了,記得,別堆在一邊,要鏟倒後門外去。”

冰兒點點頭,拿起和她身子一般高的大掃把出去了,三妞歎道:“來這兒這麼久,還沒見她個笑臉過。”

曹嬤嬤道:“她算是有福的!一般發披甲人為奴的,哪有我們這兒這麼享福!命不好,投胎到那種人家!”

“她說她不是慕容家親生的!”

“她和誰喊冤去?”曹嬤嬤搖搖頭,“進府的時候,求著把那塊玉佩隨身帶著,也是大奶奶仁厚,準她留個念想兒。要憑塊玉歸祖認親,天下那麼大,可不是容易事!”

卻說冰兒到後院忙活了半天,才掃出一條甬道來,她人小力單,端著一簸箕雪,挺著肚子保持著平衡,準備送到後門外,突然聽到身後“嘩嚓”一響,接著是結結實實的“吧唧”一聲,冰兒回頭一看,正是大爺跟前的小廝升兒,升兒捂著摔疼的屁股爬起來,衝著冰兒大喊:“你沒事兒掃什麼雪啊!看掃得一地冰!摔著我是小,摔著大爺,我瞧你也別活了!”

冰兒大不服氣地回嘴道:“掃過雪的地方生來不能大步跑的,你自己不小心,還賴我!”

“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冰兒一愣,說話的是鄂家大少爺鄂容安(1),他三十許年紀,麵白如玉,神情清朗,此時雖是怒容,也不過一會兒就淡了:“好好的雪為什麼要掃?無知的東西!”

“是曹嬤嬤叫掃的,我還不愛掃呢!”冰兒仍不服氣。

鄂容安道:“什麼規矩!還頂嘴!你是那房粗使的丫頭?管事的是誰?”

冰兒不由眼淚汪汪,卻仍是微昂著頭:“我是大奶奶房裏粗使的。管事的是曹嬤嬤。”

“升兒,叫她來,管教管教這丫頭,知道做奴才的規矩!”

隻一會兒,曹嬤嬤氣喘籲籲奔了過來,到甬道口亦是一跤跌了個四腳朝天,起身拍拍雪片,又羞又氣,給鄂容安施了禮,怒目隻是盯著冰兒。冰兒雖知道逃不了要挨打,也沒有害怕的神色。鄂容安道:“你教的好奴才!都敢和我頂嘴了!過了年我要回京到老爺那裏去,這般沒調_教的奴才怎麼帶了走!?”

曹嬤嬤磕頭道:“老奴疏忽了!一定好好教訓這丫頭!大爺息怒!這丫頭是這次南邊教匪案子裏洪門匪人的家人,本來是發到打牲烏拉披甲人那裏為奴的,岩三爺說這妮子長得清秀,人也聰明,特別送了大奶奶使喚,還沒有調_教得好。”

鄂容安若有所思,一會兒點點頭道:“年齡還小,稍稍打幾下也就罷了。我們家還是仁義為重的,雖是犯人家屬,也不宜過苛。”說罷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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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記雞毛撣子,雖不算很重,也抽得冰兒身上條條印子紅腫起老高,三妞拿了藥酒給冰兒揉擦,冰兒不時地倒抽涼氣,粉紅的小嘴唇上盡是牙印。三妞幫冰兒的衣褲整理好,發狠罵道:“你就這倔脾氣可恨!頂撞了老爺是多塊肉還是怎麼的?——是了,是多了不少肉,都腫得那麼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