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經預言了明日的毀滅,今日我們依然在此奮戰不休……
或許,回到自己的故鄉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吧。
夜晚,坐在後院篝火邊的亥伯龍看著那搖曳的火光不禁想到。但是他又不能不回來,不止是當初一起出征的姐夫和兄長,就連幾年後被征召到北地作戰的兒時玩伴,全部都戰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活了下來,回來用謊言安慰他們的家人。
曾經,滿腔熱血的他們也像這樣圍坐在篝火邊,為了遠離故土的重逢,聽著隨軍詩人們的詩句發出聲聲呼喊。
即便是已經預言了明日的毀滅,今夜我們依然在此奮戰不休……
可僅僅是一天時間,當夜幕再次來臨的時候,篝火邊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不僅僅是作為步兵的兒時玩伴,就連已經升職到百夫長的兄長以及深受軍團長器重的姐夫,都留在了那道巨牆之外,連屍體都沒找回來。而替代他們的,則是又一群年輕而陌生的麵孔,他們也像自己兒時的玩伴一樣,在篝火邊舉杯呐喊,聲聲豪言壯語響徹那看不到盡頭的營帳。
吱呀……木屋的後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亥伯龍回過頭去,隻見一個老頭牽著自己白天扛在肩上的小姑娘,走到了篝火邊。
“村長,您來了。”
“嗯,亥伯龍。嗬嗬,我都認不出你了。”老頭點了點頭,慢騰騰地在篝火邊找了個木樁坐下,然後將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膝上,對小姑娘說道:“小青藤,這是你舅舅,叫舅舅。”
小姑娘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和小圍裙,不過小姑娘還是不太願意跟這個今天才認識的舅舅打招呼,將小腦袋貼著自己祖父的老臉搖了搖頭。
“青藤呐,這是你媽媽唯一的兄弟了,明白嗎?”說著,村長又將小青藤抱了起來,眼中噙著閃爍的淚,逐字逐句地對小姑娘說道。
看著自己祖父眼中的老淚,小姑娘輕輕地點了點頭,伸出手去幫自己的爺爺擦去了滑落的眼淚。然後扭頭看了看亥伯龍,用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叫了一聲“舅舅”。要這樣的小姑娘去理解此刻大人們的情感或許太過於牽強,這乖巧的小姑娘隻是不想自己的祖父難過罷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細微一聲“舅舅”,也讓看慣了生死的亥伯龍忍不住扭過頭去,直勾勾地看著篝火。過了半響之後吸了一下鼻子才回過頭來,輕輕地撫mo著小青藤的頭巾點了點頭。
仿佛是為了忘記那宛如地獄的回憶一般,亥伯龍抬起頭來,看著星空長歎了一聲,對老頭問道:“村長,清泉家的七妹呢,她現在怎麼樣了?”
“嫁人咯,嫁到了鎮上,嫁給了鎮長的二兒子,現在是鎮上的保民官夫人,孩子都生了兩個了。亥伯龍啊,你還想著她啊?”
“嗬嗬……沒有,我隨便問問。看來她還算過得不錯。”亥伯龍微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如村長所言,對於那個清泉家的辛蒂依然有所牽掛,但亥伯龍自己也清楚,不管當初離開故鄉的時候有著什麼樣的約定,想要那麼一個水靈姑娘等到自己回來還沒嫁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六年時間,可以改變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自己也不是當初剛離開村子時那個情竇初開的小破孩兒,六年,那如同在煉獄中煎熬的六年足以讓他放下平常生活中的許多羈絆。
“這你就不用提她操心了,說句實話,仲夏鎮這幾年下來都已經快成了他們金道家的仲夏鎮,清泉家的辛蒂嫁到金道家也算是遂了她自己的心願,反正那姑娘從小就愛漂亮。現在成了貴夫人,經常跟著鎮長家到郡城裏參加宴會,我想,這才是她想要過的日子吧。他們清泉家算是出頭了,光嫁個女兒現在連帶他們清泉家都不用下地幹活,全家都搬到鎮上去,村裏留著幾塊地拿錢雇村裏的人幫他們幹。”
說著,村長長歎一聲。“唉~~亥伯龍啊,你說為什麼就我們藤家跟你們百裏家那麼命苦啊……老頭我一輩子沒幹過什麼壞事,你說,就連三狗那沒出息的都能混出個人樣來,怎麼老頭我三個兒子怎麼就連一個兒子都沒給我留下啊。”
“死了,村長。他們都死了……”聽著村長的垂泣,亥伯龍低著頭喃喃道。
“哈?”聽著亥伯龍的話,村長抬起頭來,帶著一臉的驚訝:“死了?亥伯龍,你是說……”
“嗯……”亥伯龍點了點頭:“是的,都死了。回來的就我一個,姐夫,哥,悍牛,靛藍,無畏他們全都死了。”
“那,那你怎麼能跟村裏頭說他們……”
“要不然我該怎麼說,村長。”說著,亥伯龍往篝火裏丟了一塊木頭,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們到那邊打的哪裏是人,全部都是怪物,個子大得跟鎮上的教堂一樣。隨便拎根樹幹粗的棍子掃了幾下,藍河他們都不知道死哪兒了,連屍體都找不回來。天上飛的怪物光是叫的那聲音都能把死人從墳裏翻起來,我到現在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耳朵裏還有那怪物的尖嘯聲響。每天都不知道從哪個國家來的兵,就跟我們當初剛去那會兒差不多年紀,每天都成批成批的死,我們雲穀公國那點人放在裏麵還不夠那些龐大的帝國一天死的人多。一直打,一直死,死到那堵大牆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