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森蚺市144野戰軍山地炮兵旅。
直線方塊的綠色軍營,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多少男兒來此赴湯蹈火,如在刀山火海中行走,他們為祖國奉獻著自己的美好青春,肩負著沉甸甸的責任。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告別日,軍營中整齊的排列著兩條綠色長龍,長龍的中間,退伍老兵們佩帶著潔白的哈達緩緩走過,戰友們互相擁抱,揮手送別。
“送老兵,向老兵敬禮!”
唰!隻有一個動作,隻有一個聲音,所有人都端正了姿態,互相敬禮,退伍老兵向留在軍隊繼續奉獻的戰友敬禮,而後者,又向已經為祖國奉獻了青春的退伍老兵敬禮,所有人都滿含著熱淚。
男兒流血不流淚,可男兒情到深處怎能不流淚。
退伍老兵的方陣中,兩個並肩走著的上等兵正在說話,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道:“雨新,雨新?黎雨新!我在跟你說話,你在發什麼呆?我說,你要不要來幫幫我們?”說話的,是個有些矮胖的青年,此人雖然有些矮胖,但他其實還挺帥的,說不出來的感覺,如果不是在部隊呆了兩年,相信這矮胖就是他難看的一麵了,可在部隊打磨之後,他沒有病入膏肓,此時的身形隻不過是他無法抗拒的遺傳,並不是他偷懶打混的結果。
黎雨新是一名很普通的青年,模樣普通,身材普通,講話也很普通,他就是完全普普通通的一個人,隻聽他回答矮胖青年道:“不了,王城,你也知道,我幫不了你們什麼。”黎雨新埋下了頭,他知道自己的能耐,王城所說的這件事,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插上手的。
王城歎息著搖了搖頭,他拍拍黎雨新的肩膀,對他說道:“不要總說自己不行,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這兩年兵你都白當了嗎,這個道理還不明白!”說完,居然哈哈笑了起來,周圍人都是轉過頭盯著他,因為大家都在哭,隻有他一個人在笑。
黎雨新拉了王城的手臂一下,示意他低調一點。
王城又搖了搖頭,說道:“還記得那個問題嗎,昨天晚上我們討論過的!”王城的笑容依舊擺在臉色,他完全不顧及別人怎麼看,隻聽他又接著說道:“我們是因為吃不了苦才退伍的嗎?”
黎雨新眯了眯眼,嘴角也有了一些笑意,他說道:“我們是因為,不想吃平白無故的苦才退伍的!”
王城一把攬過黎雨新的肩膀,說道:“說得對!等著瞧吧,楊軍,宋誌,陳述,馬一驚,這些雜碎,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走,我們去找雲鋒和範本,我也要告訴他倆,這個世界,不是那些兵痞的,而是我們的!”說著,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驚得周圍人都是目瞪口呆。
懶猴市火車站北站,黎雨新下車了,他與朝夕相處兩年的三名戰友揮淚告別,也隻有在他們四個人告別的時候,彼此才真正流下了眼淚,四人約定,五年之後再聚首,到時候一醉方休解千愁,然後,就彼此各奔東西了,也許另外三人會聚在一起做大事,但黎雨新,他插不上手,他的路,或許一生平凡。
懶猴市所屬甘藍縣,剛出客車站,黎雨新就買了一束白鬱金香花,它代表純潔的友誼,黎雨新帶著這份友誼,去了一個地方,他曾經並且現在也深愛的女孩,田雪的家。
兩年前黎雨新十八歲時跟田雪表白,但以失敗告終,當時的情景還記憶猶新,那是空無一人的小巷,隻有兩人相望,黎雨新大膽表白,背誦了前一天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的台詞,他磕磕巴巴的話語當然沒有打動女孩,田雪對他說了一句讓他每每想起都會心痛的話,打消了他最後的一點點自尊,她說:“黎雨新,你看看你的樣子,你拿什麼來愛我?”
從此以後,這份愛就被深藏在心中,黎雨新也不敢再對這深愛的女孩田雪,說出他自己的心意,從那次之後,他去當兵了,當然不是全因為這件事,但也有一些關係吧,他以為,隻要當了兵,那全世界都是他的了,這理想是多麼美好,但現實卻是,他當了兵出來,發現已經跟這個世界脫軌了,還妄想擁有什麼世界,世界已經不屬於他了。
田雪搬走了,這是黎雨新剛剛得到的消息,他又哭了。
為什麼搬走?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嗎?!
黎雨新將手中的白鬱金香放在田雪曾經住處的門口,呆呆的站在那裏很久很久,最後終於在眼淚流幹之後,轉身離去了。
接下來該去哪裏?
黎雨新忽然有點迷茫,他應該回家嗎?可是屬於他自己的家,連開始都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哪裏還是他的家呢?
應該去看看父親吧?
黎雨新想到了兩年前,是父親提議讓自己去當兵的,或許,他回來了,應該先去看看父親。
甘藍縣縣城一獨棟別墅,這裏是黎雨新父親趙陽的家。
黎雨新坐在門廳的小凳上,他望著客廳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拿著報紙正在看的父親趙陽,兩年不見,在吃過那麼多苦後,再見到父親,他心中有種獨特的久別重逢的喜悅和一些說不出的悸動感情。
房間內一片寂靜無聲,繼母梅美在為黎雨新打開門後,就一言不發帶著很冷漠的表情進屋了,黎雨新看看自己腳上髒兮兮的軍品大頭皮鞋,覺得很不好意思,於是就在門廳找了個地方坐下了,他沒有進去,隻是在這裏坐著,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親。
趙陽這時候說話了,他一手甩了甩報紙,一手將鼻梁上的眼鏡往上推了推,頭也不抬,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回來幹什麼?”語氣平淡無奇,好像自己兒子回來跟不回來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黎雨新聽到父親說話,心裏很高興,久違父親的聲音讓他非常激動,他手忙腳亂的從軍品挎包裏掏出一本紅色的冊子和一盒獎章,然後磕磕巴巴的說道:“爸,我拿了個優秀士兵……還做了副班長……”
黎雨新的話音未落,趙陽打斷了他,他依舊頭也沒抬,看也不看黎雨新拿出的東西一眼,他語氣一硬,聲音加大的又問了一句:“我問你回來幹什麼?!”
黎雨新聽到趙陽的話,隻覺得心裏難受,他把東西放回了挎包,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於是他沉默了。
房間裏半天鴉雀無聲,隻有趙陽手拿報紙的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忽然,門鈴響起,有人回來了。
黎雨新馬上站了起來,他快速走過去把門打開。
“媽,我回……”門口,一個穿著打扮貴氣的漂亮女子站在那裏,原本笑盈盈的俏臉看到開門的黎雨新,頓時表情一僵,笑容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非常不爽,甚至憤怒的表情,她大聲質問道:“你怎麼在這!”她是黎雨新同父異母的姐姐,趙舒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