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
英宗臉色蒼白若紙,斜倚在龍床上,聽著吏部尚書劉景文的回稟。
劉景文這些天一直在調查祭天襲擊英宗的那一批死士,隻是那群人除了脫身而逃的和當場死亡的以外,唯一捉住的一個活口被製止自殺之後,帶回了吏部大牢審問,卻死咬著嘴不開口,吏部的各種刑具幾乎都挨了個遍,最後連‘彈琵琶’都上演了。
所謂的‘彈琵琶’並不是演奏音樂,而是一種獨特的行為藝術。
是利用利刃剃去人的肋骨,據說行刑時痛苦萬分,會讓受刑者後悔來到這個世上,這是個慘無人道的刑罰,律法也有名言規定,非得批準,不得擅自實施。但這批死士竟敢公然行刺陛下,實在是可惡至極!隻不過那名死士雖然意誌堅強,但最後卻因為體力不支,彈了三遍之後終是挨不過去,死在了吏部大牢裏。
最後的線索,就這樣斷了......
“這麼說,是查不出何人所為了?”英宗透著陰鷙的目光落在劉景文身上,微啞的聲音透著一股森冷的氣息。
劉景文躬身跪下,請罪道:“臣該死......”
英宗冷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這筆賬,他算在了憲宗頭上。
先是那塊巨石天言,而後又是禪位傳言,再來這一次的刺殺......
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他的好兄長憲宗麼?
英宗腹腔內的氣息不斷地向上翻湧著。
他想不明白,一個淪為異族俘虜的過氣帝王,一個給大胤朝帶了無盡恥辱的罪人,為何依然能得到那些人忠誠的擁護?
十九年的潛伏和等待,就隻是因為相信他能回來,相信他能成功複辟重掌昔日輝煌麼?
那人竟有如斯深厚的人格魅力和影響力麼?
英宗嫉妒著憲宗,也深深地恨著憲宗!
憑什麼這樣的人能得到忠誠?
他身上背負著那麼多的恥辱和罪孽,憑什麼還要回來跟他爭搶這個至高無上的皇位?
英宗越想越是氣不可遏,很快,他的情緒便如同沸騰的水一般,層層上湧,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那張微胖陰沉的龍顏布滿了冷汗,仿佛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汗水將他明黃色的裏衣浸濕,透出星星點點的汗漬。
他的心痛得就快要滴出血來,可他卻死咬著下唇,悶聲不發。
劉景文俯首緊貼在冰涼的白玉石板磚上,一動也不敢動。殿中除了沙漏的微響,靜得就似古墓荒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劉景文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僵掉的時候,耳邊傳來撲通一聲悶響。
他猛的抬頭,卻見英宗一頭栽倒在榻上。
劉景文暗歎一聲不好,此刻殿中就隻有他一人麵聖,若是陛下有個好歹,他隻怕百口莫辯......
“快來人......”劉景文喊了一句,隨後大步奔至榻邊,將英宗扶了起來。
福公公聞聲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英宗那張布滿了汗水卻又卡白得毫無人色的臉,目光向下移,胸口位置,明黃色的中衣已經被血浸濕,正一圈有一圈地氤氳開來。
“陛下......”福公公驚呼一聲,抓著劉景文的手,問了聲怎麼回事。
“我......”劉景文剛想解釋,又覺得此刻抓緊時間救治英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忙穩住心神,拂開福公公的手,朝外走去,一麵喊道:“來人,快去請太醫......”
外麵一陣騷動,很快的,急促的腳步聲在回廊上咚咚響起。
劉景文踱步走回寢殿,英宗仿若沒有生氣的木偶,安靜的仰躺在龍床上,福公公慌得雙手都在顫抖,拿帕子捂住陛下不斷冒血的傷口,一麵不斷小聲念叨著:“陛下您可要挺住啊......”
很快,張院使便趕了過來。
“陛下應該是急火攻心導致的昏厥,張太醫你快看看!”劉景文讓身給張院使,一麵解釋英宗病發的原因。
張院使二話不說,忙從藥箱裏取出針具,銀針在燭火上烤了一下,旋即在英宗身上各個要穴下針。
針紮在傷口周邊的穴位上,很快的,泅泅淌血的劍傷便斂住了血。
榻邊的劉景文和福公公同時鬆了一口氣。
張院使又從藥箱中取出一枚紫金丹,放入英宗的舌底,倒了一杯溫水,拿小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裏,讓紫金丹慢慢在口腔裏含化。
做完了這些,張院使才掏出帕子抹了抹布滿冷汗的額角,將治療外傷的藥物取出來,重新給英宗清理了傷口,上藥,包紮。
“張太醫,陛下他......”福公公紅著眼眶看向張院使,在英宗身邊伺候了二十多年了,陪伴著他從初登基時的艱難一步步走著,看著陛下將大胤朝從一團糟糕的局麵慢慢推向太平輝煌,這期間付出的心血和心力,他比誰都清楚。
這本不是陛下的江山,所以他一路走得患得患失,一麵防備著憲宗回來,會奪走一切,一麵又勵精圖治,隻為了給天下臣民一份滿意的答卷,證明他們沒有選錯了人,他才是真正有能力,可以給他們穩定和平生活的明君,是一個真正值得倚靠和坐擁這個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