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1 / 2)

“青郎,家裏又沒米下鍋了,你去米肆再賒上幾鬥吧!”魚幼微於迷糊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

接著一個歎氣的聲音響起:“人家王老板是好意,但我是讀書人,豈能不知廉恥,天天去人家那裏白拿米?”

這個聲音溫潤醇厚,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很多年前聽到的。

記憶仿若一下子打開了閥門,幼微眼前閃過爹認真讀書的模樣。

這分明是爹的聲音,可是自己怎麼會聽到呢?

爹爹在她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啊,距離現在已有二十年了。

她嚶嚀一聲,悠悠睜開眼睛,陽光有些刺目,她坐起身,微眯了眼打量著目光所及之處。

破敗的木板門,斑駁的青石灰牆,上麵貼著幾張已經破舊的黃油紙,不遠處有一張漆都快掉沒的桌子,上堆著些雜物。屋子很窄,也很低……

幼微愣了愣,抬頭看向木質的屋頂,又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仿若一個驚天霹靂,把她劈得外焦裏嫩。她的手明明是小孩子的手……

記憶中狹窄低矮的屋子在她看來卻大小正好合適。

外麵的對話繼續傳過來,“你哪裏是白拿,不是打著欠條的嗎?到時一起還就是了!”依舊是那個輕柔熟悉的女聲。

幼微透過打開半扇的窗戶可以看見一個穿著淺綠色窄袖交領短襦、下著青色隱花裙的身影,正忙著在井口處洗衣打水,那纖弱窈窕的影子恍然與十幾年前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一旁站立的頭戴白巾、身著青衫缺跨袍的男子忙上前幫忙轉著軲轆把水打上來,又倒入木盆裏。

“算了,我再想辦法吧。”男子把水桶放回井中,歎了一口氣,低聲說。

幼微鼻子一酸,淚水差點都流了出來。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剛剛自己還在斷頭台上被劊子手砍頭,為什麼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爹娘年輕時的畫麵。這是一場夢,抑或是人死了都是這樣?

“能有什麼辦法,現在生計多艱難哪!“那女子轉過身,便朝北屋走去:“把我的那支銀鐲子給當了吧,也能換上幾貫錢……”

一語未了,她便看到幼微正呆愣地坐在床上,笑道:“惠娘醒了,餓麼?待會兒飯就好了。快去洗把臉,瞧你迷糊的樣兒。”

惠娘,那是她的小名,聽娘說當日她出生時人長得就像一朵花兒似的,方圓幾百裏都沒見過這麼標致漂亮的人兒,又聰明伶俐,爹爹又驚又喜,專門請人給她算了卦,起了名字叫幼微,字蕙蘭。惠娘便成了她的小名。

可是後來父母相繼死去,她出家做了道姑,有了道名“玄機”,這個小名再也沒有聽到過。

此時乍一聽到,一種久違的親情在她心底流淌著,她口一張,一聲“娘”字便叫了出來。

魚宗青平日最疼愛這個女兒,即使現在滿腹心事,也和藹地看向幼微:“惠娘醒了?昨夜你睡得晚,天還早著呢,再睡會兒吧。”

幼微定睛望了他一眼,才搖頭:“不困了,”她頓了頓,聲音微顫地道:“爹。”

在二人說話的空當,鄭氏已掀簾子進了北屋,少頃,便拿出一隻鐲子來:“給你”,她遞給魚宗青。

幼微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去,魚宗青正為難地看著那隻鐲子。

她知道那是娘的陪嫁,窮苦人家的陪嫁物也就是一兩件鑲銀首飾,鄭氏家境還算可以,家裏給她陪嫁了一對銀簪子,一隻銀鐲子和幾對鑲銀的耳墜。

簪子和墜子早就當掉了,隻剩下這個鐲子了。

鄭氏看出魚宗青的遲疑,不由分說便塞到他手裏:“惠娘都起來了,這飯還沒做好呢!”

魚宗青看了眼身邊那個小小瘦弱的人兒,牙一咬,便點頭:“行,那我就當了它。以後,”他堅定地看向鄭氏:“以後等我高中……我再給你打個新的!”

鄭氏臉紅了一紅,嗔看他一眼:“還不快去。”

魚宗青傻憨憨地摸摸後腦勺,收起鐲子,便欲離開。

幼微卻忽然叫住了他。

看到這隻鐲子,幼微想起來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了。那是她才六歲,家裏已經窮得叮咣響了,又欠了別人很多債,無奈之下鄭氏便把自己最後一件陪嫁給當了。原本是指望著能頂上幾天,可沒想到魚宗青太過迂腐,換成銀子後當即便把欠米肆王老板、還有其他人的債給還清了。

雖說無債一身輕,但家裏沒有錢,隻好再度賒米賒麵過日子,緊接著長安便發生地震,爹不幸遇難。她和娘兩個女子,隻得被迫搬到平康裏,以漿洗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