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青平抽一下根狗尾草,仔細地編戒指,她眼神專注得像一個孩子,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手法,她的手指纖細嫩白,像筍尖尖,金正山一直記得它多麼柔軟溫和,牽著它就不想放下,他曾經想,以後他要好好保護那雙手,廚房的事他包了,洗衣拖地的事他包,不讓它沾油煙,不讓它沾汙漬。他就隻出去買了一趟粥,地天變色,他心愛的人就不要他了!
終於編好了,金正山伸出左手無名指,嶽青平將那個圈套了進去。金正山後悔,他怎麼就沒事先給她買一個戒指套到她的無名指上?左手無名指連著通往心髒的血脈,套住她的左手無名指,他就套住她的心了。現在,把自己的心交給她套上吧。
“師兄,你那兒我就不去上班了。”要斷就斷個幹淨。
“為什麼連這點念想也要斷了?你還怕我糾纏不清嗎?”金正山沉痛,連工作也辭了,他連見她的機會都不多了。你真要這麼狠?
“我突然想去外麵走一走,已立秋了,秋天不冷不熱,適合旅行。我還沒走出過同城。”旅行?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金正山看見一片葉子從樹上落下來,轉悠悠地,像一隻飛鳥,孤單,寂寥,無枝可依。立秋了嗎?難怪他內心一片蕭瑟。
金正山沒有回母親那兒,他提了一瓶酒,進了金文彬的房間。找來兩個杯子,滿上,也不說話,一口喝盡,又滿上,又喝盡,一邊三杯下肚,他隻覺得心燒得痛,搐成一團。金文彬沒有喝,也沒有動,眼睛平靜地望著金正山,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消沉。
又喝了三杯,金正山長長吐了一口酒氣,看著金文彬:“爺爺,我一生的幸福要毀在金家了!爺爺,我痛!好痛!”
金文彬長歎一聲:“人一生總是在選擇。每一個選擇都有代價。你選擇的不是金家,是你的母親。”
“你和你母親相依為命,你以你母親的幸福為幸福,她想進金家,所以你盡管不想回,還是回了。你很努力,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努力在潛意識裏,還是為了你母親,讓她過得好,讓她開心。昨天的生日宴會動靜這麼大,你不就是想讓她揚眉吐氣?可是孩子,你忽略了人性的貪婪。那就是有了還想更有,好了還想更好。”
“你母親初中沒畢業,在金家做家傭,羞澀、膽小。你爸爸比她小三歲,被她的容貌性格吸引,兩人偷偷在一起,事情被發現後,我讓你父親選擇,你父親以年紀小不想結婚為由拒絕。我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金家,隻是沒想到她當時已懷有你。知道時,你已四歲,那時,你爸爸已經結婚。以你母親那種膽小怕事的性格,能生下你、養大你,的確受了不少苦,尤其是玉剛媳婦常常打上門去欺負你們母子。不過生活上她沒苦多少年,當初我給的錢不少,要想平淡過日子,也能過些年。你十多歲後就開始自己掙錢養家了。大學後,生活更是不錯了。隻是人的野心與欲望啊,真不能忽略,她這麼個知識低下、能力低下的女人,從沒斷過要進金家的念頭。若僅僅是衝著她,我完全不可能接受,隻是你,你這孩子太讓我喜歡了,你就像當年的我,自立,自強,膽識過人,聰明過人,一身正氣,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繼承人的要求,為了讓你回來,我雙管齊下,說通你母親,又遊說你,才讓你回來。回到金家,你母親嚐到大貴大富的滋味,哪還能退回到從前?在她的心目中,她養的兒子天下第一,沒有哪家姑娘能配得上,特別是嶽家那丫頭,更不符合她的要求。隻是可惜啊,她到底是眼光鄙俗,看錯了那丫頭,八卦門一心護著的人,豈是她所說的無背景、無家世、不能幫你的人?你光明磊落,可惜看不到人的劣根性,榮華富貴到底沒幾人能當成浮雲。”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恨你的母親,也不是要你恨你的父親,其實每個人都有錯,每個人又無錯。想想看,我們每個人是不是都為了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可是,你母親疼你是真,靠你是真,她沒了你,生存不下去。你除了選擇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嶽家那丫頭,一身才藝,好氣質、好性格,沒有你,一樣有人愛她,保護她。你不是她的唯一,你是你母親的唯一。”
“你們的婚姻大事,我不想幹涉半點,當初你父親是,正海是,所以這回,你的事,我也不會插手,我更不會去勸說你母親,有些人,鑽了牛角尖,看別人全是缺點,全是有陰謀的壞人,一輩子也沒辦法溝通。”
“喝吧,喝吧,徹徹底底地醉一回,酒醒了,就該回去了,你母親已哭鬧一天了。記住,你已經選擇了,回不了頭!”
金正山真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醒來時看見他母親眼淚滿麵,坐在他床頭用毛巾給他擦汗。他心一揪,悲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