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想容躺在床上,鼻息間全是濃濃的藥味,苦苦的,聞之欲嘔,她卻連嘔吐的力氣也沒有。
乏力的睜開眼睛,好像這個動作,也會讓她累的汗流浹背,渾身濕噠噠的,可是這點不舒服,卻難以跟長久的病痛相比較。
眼前是翠綠色的帷帳,手微微動彈,觸摸的到絲滑的被麵,想要抓開被子,卻發現拳都攥不起。
想要開口喊一聲:“紛兒。”張了張嘴吧,卻又自嘲的閉上,如今紛兒幾個丫鬟,和劉嬤嬤她們,早已經被王姨娘使盡各種手段,送出府或者被賣出了……
猛地咳嗽幾聲,床前的帷幔突然被掀開,一個穿著嫩黃色褙子,身段婀娜的小婦人坐在了床前,“太太,我喂您喝藥。”她聲音柔柔的,語氣和緩,聽在陳想容耳朵裏,卻比世上最難聽的汙言穢語更刺耳。
她瞪著王姨娘,卻發現,此刻連這樣惡狠狠瞪著對方,都顯得那麼吃力。
她忍著淚水,這輩子,她最不希望自己在誰麵前露出懦弱的模樣?便是眼前這個婀娜豔麗的女人。
幾個丫鬟走上前,將她扶起靠在大迎枕上。
她感到那幾個丫鬟的手指捏著她的手臂,生疼生疼。此時,她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病痛讓最輕微的碰觸,都變得疼痛的無法忍受。
她費盡全身力氣咬著牙,不讓自己哼出聲來。
王姨娘看著她的眼神裏透著譏諷,卻還維持著偽善的笑容,“太太快喝藥吧,你這樣子,要是沒了,人還道侯府虐待了你。”
陳想容抿著嘴巴,扭開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太太,好死不如賴活著。”王姨娘冷哼一聲,突然笑起來:“不過我若到了你這個地步,恐怕也會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病了幾個月了,侯爺都沒來看過太太,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太都病的快不行了,他也不願意來探望你。這是怎樣的厭煩啊?被夫君這樣厭惡,還有什麼活著的意思?”
陳想容猛地睜開眼,雙眼含著怨毒,惡狠狠地望著王姨娘。
王姨娘卻絲毫不畏懼,陳想容的表情,似乎更取悅了她,她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可知道,昨日言哥兒因為背書背的不好,被侯爺一掌揮的撞在瓷瓶上,額頭開了個大血口子。侯爺卻看著言哥兒哭哭啼啼的心煩,給喊了大夫包了頭後,還是罰了言哥兒跪書房。”王姨娘語氣輕快,看著陳想容的眼神裏充滿了得意和怨憤。
陳想容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翻滾,喉嚨口發甜,什麼東西猛地湧上來,“噗”的一聲,她伏在床邊,一口口的往外吐著什麼,入眼鮮紅。
她伏在床頭,眼中的淚水再也掩不住,她跟王姨娘鬥了半輩子,卻終於一敗塗地,她不在乎自己敗下來,賠上性命,卻心痛言兒。
侯爺與她半生夫妻,居然不顧念這情分,對言哥兒……
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滾落,卻不及口中的鮮血流的快。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發冷,力氣越發的流失。
眼前景色開始由灰轉黑,耳邊嗡嗡作響,驚叫和雜亂聲音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感到心裏發疼,言哥兒才三歲,以後……
想到夫君廷安侯李宏宇的冷血薄情,想到王姨娘的惡毒偽善,想到言哥兒的天真可愛,她隻覺得心口一陣緊過一陣的抽緊,一陣劇烈過一陣的疼痛。
要死了嗎?
陳想容,首輔的小女兒,11歲就能寫策論,14歲時已經享譽京城,琴棋書畫在京都稱無人敵,烹飪女紅算賬樣樣不輸人。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賢女,求取之家無數。
身份背景,才學樣貌,都被京都家家豔羨。
那時候,爹甚至想讓他入宮做秀女,娘卻心疼她不願意讓她入深宮。千挑萬選,才選了廷安侯府世子李宏宇。
那時候,他能文能武,果敢倜儻,也是京都出了名的好兒郎……
可回想自己嫁入侯府後的這半生,這半生……
她想:如果再有一次的機會,她寧可不要做首輔的女兒,不要那榮華富貴,金玉其外的婚姻。
她寧可平平凡凡一生,夫君哪怕窮困,卻一輩子守著她一人……
不要那才學虛名,隻求能單純快樂的守著孩兒長大……
黑暗無情的席卷了她全副的意識,過往的一切瘋狂翻滾過腦海,又突然被黑暗和虛無取代。
此一生,太多遺憾,太多背叛,入侯府後猶如入熱鍋火烹,苦海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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