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兒”,“別碰著頭了”……汪芷靜飽含關愛和溫存的聲音從敞開著的房門口流出,好似一汪潺潺的清泉水在兩個男子四周湧動。莫思樊深吸口氣,他覺得姚立晨的這個“家”應該和他之前的一樣,看似什麼都有,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女主人,沒有溫度,沒有讓人留戀、讓人依賴的任何理由。他一直都不認為那是家,隻是一個因為兒子在,他才不得不去的處所,所以,他沒有絲毫去裝飾、美化它的興趣,如果沒有兒子,他不覺得那地方和辦公室內間的休息室有區別。
而現在,孩子們的笑聲、歡呼聲飄出,同樣輕快的女聲清脆指點他們、附合他們,樓上樓下,自然溫煦,一如他很久以前曾經幻想過的畫卷。流年暗逝,以為夢必竟是夢,真實的一生其實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峰回路轉,所有不可觸、不可得的平淡著的美好,終於,回到了眼前。
姚立晨卻用一句話,輕飄飄的一句話,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莫思樊沒有反駁或附合姚立晨,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姚立晨,後者看著他搖了搖頭,莫思樊沒理睬,回手點燃煙,深吸一口。
姚立晨想說什麼,莫思樊揚手阻止。
這個動作姚立晨曾經很熟悉,他知道,那表示他的這個發小此刻不希望被打擾。咽下嘴裏的話,他回身坐入沙發,看著莫思樊一邊慢慢抽煙,一邊,凝神傾聽玩樂房裏的歡笑聲,每當傳來汪芷靜的聲音時,他的神情就會更加專注,會有極淡極淡的笑意在臉上漾開,隨著她聲音的高低有無同步變化。
煙在他手上燃盡,灼到了手指,莫思樊慌忙掐滅,卻不影響他繼續站著,繼續不發一言地傾聽。
直到汪芷靜笑著提醒孩子們該休息睡覺的聲音傳來,莫思樊才不無惋惜地搖搖頭,彎下腰揉了揉站麻了的腿,直起身,聲音冷峻的對姚立晨說:“去你書房吧。”
姚立晨伸個懶腰,抬腕看表,一個小時,汪芷靜和孩子們玩了一個小時,他就站著聽了一個小時。常人聽來平常自然的嬉鬧聲,在他耳朵裏,尤如天籟般舍不得漏過絲毫。那樣專注而珍惜的模樣,在姚立晨的印象裏,還幾乎從來未曾得見。
“要不,”姚立晨猶豫了,這種猶豫,對他來說,似乎也是從來未曾有過,因為莫思樊,因為今天晚上的莫思樊,他猶豫了,“你,再和她溝通溝通?誠懇一點,耐心一點,實在不行,我試試……”
莫思樊給了個“沒用”的搖頭,表情落寞,“沒用的,換成是你,會原諒梁西婭嗎?”
姚立晨的背瞬間挺直,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聲音驟變尖銳,“那怎麼一樣,她欠我一條人命!”
“在她眼裏,我毀了她的一生,和取了她的性命沒什麼兩樣。”
姚立晨泄氣地垮下肩,是嗬,他怎麼可能原諒梁西婭,同理,汪芷靜怎麼可能原諒莫思樊?
“可是,你和我不一樣,我是絕殺,一擊到底,可你,你……”姚立晨有些說不下去,這一動,把汪芷靜逼入死胡同,她和莫思樊,就更不可能有將來了。
“我也是絕殺。砍斷她所有的希望和依靠,讓她除了我,再不可能有活路。”莫思樊語音平平,麵容波瀾不驚,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
姚立晨再也說不出話來。
汪芷靜哄著孩子們出房時,客廳裏已無人。阿姨轉告她莫思樊交待說有事要和姚立晨談,讓她自己帶著錚錚先回家。
錚錚洗漱,喝牛奶,睡覺。
汪芷靜洗漱,上-床。
夜半,有腳步聲在門口若有似無響起,很輕,很猶豫,如果不是汪芷靜一直玩手機沒睡,壓根就不容易發覺。她留神聽了很久,一度以為莫思樊會進來,最後卻還是聽著動靜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和莫思樊聊晚了的緣故,姚立晨第二天睡過了頭。趕到事務所,助理把他攔在辦公室門外,眼睛擠弄。
有牛鬼蛇神?
姚立晨探頭往自己的辦公室裏瞅,看見梁西婭翹著二郎腿,姿態優雅的坐在客座裏,左右旋轉身體。
沒想到一貫晚睡晚起的梁西婭也有一大清晨就來堵門,居然還真把他給堵著了的時候,姚立晨深刻反省自己這一覺確實睡過了一丈二尺遠。
沒有寒喧,梁西婭把一個快遞封推到他麵前,“莫思樊寄來的離婚書。”
姚立晨挑眉,“協議?不是起訴?”
梁西婭麵色晦暗,目光深深看他,“你好象很失望?”
姚立晨聳聳肩,一邊抽出協議書,一目十行地看,一邊說:“就事論事而已,他有那麼威武的律師團,應該知道直接起訴對他更為有利。必竟,婚前協議裏雖然約定了莫錚名下的資產和股份由你托管,可是,別忘了,那是建立在你是莫錚的‘母親’的前提下。”他把“母親”二字強調得特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