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躺在寬大華麗的黃花梨螺鈿拔步大床上,一日十二個時辰裏,少說也有十個時辰處於半昏迷的狀態。
所幸與其他久病臥床之人相比,她的心智仍保持著清明。
耳邊隱約傳來丫鬟們壓低了仍不掩義憤的聲音:“太夫人真是可憐,病成這樣也不見侯爺來瞧瞧,反而一心想著給自己的生母請封誥命,果真是生恩大於天嗎?”
“闔府誰不知道侯爺不是太夫人生的,這隔了肚皮就是隔了肚皮,怎麼養也養不熟!”
“要不隔壁永昌侯府的大奶奶拚死拚活也定要生個自己的兒子呢?我真是替太夫人不值,這如今是她老人家還活著呢,要是明兒……還不定會怎麼樣呢……”
話沒說完,一個低沉卻不失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你們這群小蹄子,我才一時不在,你們便都出來躲懶了,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還不快進去服侍呢,等著我請你們?等一下,把臉都給我擦幹淨了,省得待會兒太夫人見了心裏不痛快!”
是顧蘊跟前兒最得力的喜嬤嬤的聲音。
一眾丫鬟霎時沒了聲音,隻急急扯下襟間的帕子,仔細掖起眼角來。
喜嬤嬤已撩簾進了屋子,行至顧蘊床前,見顧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隻當她仍昏睡著,正猶豫要不要叫醒她。
顧蘊已先睜開了眼睛,氣力不濟的道:“事情都辦妥了?”
“太夫人放心,都已辦妥了。”喜嬤嬤忙恭聲答道。
顧蘊“嗯”了一聲,“扶我起來。”
喜嬤嬤忙依言伸手扶顧蘊坐了起來,另一隻手接過丫頭遞上的大迎枕,墊在了她的身後。
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顧蘊依然累得氣喘籲籲,不由暗自苦笑,果然在生老病死麵前,縱然她有千般心計萬般手段,也是無能為力。
餘光瞥見幾個大丫鬟的眼睛都紅紅的,顧蘊知道她們必定才哭過了,卻也隻是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並沒有多問。
喜嬤嬤跟了她二十餘年,卻是知道她向來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怕她動怒,忙賠笑解釋道:“開了春天氣倒是暖和了,這風沙也大起來,才老奴回來時,幾個丫頭你對著我,我對著你的,正彼此吹眼裏的沙子呢,太夫人是沒瞧見,不然沒準兒還能慪您老人家一笑呢。”
“盛京的春天可不就是這樣。”顧蘊淡淡應了一句,便再無他話,既是不想拂喜嬤嬤的意,也是懶得再為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動怒。
喜嬤嬤笑著順勢岔開了話題:“說到春天,才老奴經過廚房時,瞧見莊子上送了新摘的香椿芽兒下來,難得太夫人今兒精神好,要不老奴吩咐她們做個椿芽兒雞蛋餅,再配幾個清淡爽口的小菜,晚間太夫人好佐粥吃?”
顧蘊本沒什麼胃口,但想著晚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到底還是點了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