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噬“鼠”暴行(1 / 3)

1

金秋10月,天氣分外晴朗。

一輛公共汽車正在沿著關門公路向南行駛。

秋田直治坐在車中最後一排的座位上,他知道車馬上就要駛到關門隧道了,透過寬大明亮的車窗玻璃,他看到深秋時的天空湛藍而高遠,沒有一絲浮雲。

往日,北九州市因為是一座工業城市,所以上空總是被濃煙籠罩著,空氣汙染的十分厲害。就連與它相鄰的部分地區也被汙染了,香川縣的阪付市,遠遠望去,它上空墨色的汙濁氣體象一片拖著長尾的薄雲。

這就是工業繁榮帶來的後果,使當地的市民隻能在這種死亡的陰雲下生活。特別是下雨時,雨水中混合著含硫酸的霧氣。這雨水滴落在植物的葉子上和果實上,在上麵留下一個個黑洞。

也許不止是北九州、阪付市如此,整個日本的現狀恐怕都是這樣。

而今天卻是個好天氣。

對於這樣的好天氣,秋田直治反倒感到很不習慣。他忽然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很低落,於是,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露出幾分笑容,但這笑容顯然很勉強,他自己也明白不過是將臉上的肌肉擠出了幾道皺紋而己。

他乘的這輛汽車是當天早上從荻市出發的,車內的乘客共有9個男人和18個女人,這27個人都已在中年以上。他們都是富人,是年存款額在5000萬日元以上的巨額存款者。

他們是由銀行請來的客人,準確說不是銀行,而是關東信用庫新宿支店的客人。秋田正是這個信用金庫支店的經理。

通常經理是不用參加這種招待性的旅行的,有二三個職員出麵就足夠了。而今天情況則有些不同。

在這27個存款人中,最大的主顧莫過桶口惠子了。她的丈夫桶口重吉是個機械進口商,經營著一種用在汽車上的特殊機械,在日本經營這種機械進口的代理商僅他一家。出口公司在美國,那家公司的主要經紀人是桶口重吉在美國留學時的好朋友。

桶口惠子今年47歲,他的丈夫比她大5歲。

這是今年春天的事了。一天晚上,桶口惠子將秋田叫了出去,倆人一起來到新宿歌舞伎街的酒吧。平時下班後,桶口惠子總要在這間酒吧裏喝得爛醉如泥。

這次,桶口惠子非要秋田用大玻璃杯灌酒。對這位本店最大數額存款者的妻子,秋田是什麼要求都會屈從的。

離開酒吧後,他們來到夜總會的舞廳,桶口惠子靠近秋田的耳邊小聲說:“今天晚上,我們就別離開了吧。”

秋田略微躊躇了一會兒,這可不是個能引起男人性欲的女人,她過於肥胖,根本算不上漂亮。

“你要給我難看,可小心點兒。”桶口惠子看出了對方的猶豫,話中有話地說。

“好吧,夫人。”秋田隻得同意了。

桶口惠子在桶口商業公司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她丈夫桶口重吉做起生意雖然很在行,但卻是個有名的怕老婆的男人,桶口惠子比他潑辣得多。正因為這樣,外人都認為桶口惠子才是公司的真正掌權者。要是惹惱了她,她完全可能把那些款子轉到別的銀行裏去。

出了夜總會,他們找了一家旅館……

在汽車晃動的節奏中,秋田又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這使他又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這次招待性的旅行計劃確定以後,桶口惠子提出要秋田和她同行,還說這次也就需要五六天時間,秋田沒辦法,隻得陪她前往。

這一切都是因為秋田的信貸業務正處在一種危機之中。一個暴力集團纏上了他,他們在他那裏借去了一大筆巨款,卻僅交了不到一半數額的保險物品。再過一個月,就是債期臨近的日子,如果收不回這筆錢,秋田就會被解雇。想到這些,他還有什麼心思旅行呢!

隻有一個辦法——向桶口惠子借債。自從萌生了這個念頭以後,秋田的精神就緊張起來。桶口惠子能平白無故地把5000萬日元以上的巨款扔進這個沒底深淵嗎?即便這樣,那錢也是屬於她所有,秋田還是擺脫不了困境。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秋田令後的生活就再也無法擺脫桶口惠子了,他隻能永遠跪倒在桶口惠子的石榴裙下。

但比起被解雇來,這樣似乎還要好一些。秋田已是45歲的人了,如果被解雇,沒有哪個公司會再錄用他。想到這裏,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他隻能同意作桶口惠子的旅伴。

現在,桶口惠子正坐在車內秋田前排的位置上。

“請吃點兒,”她揚了一下手,把什麼東西拋給了秋田。那神態,那口氣,象是在向車裏的其他人炫耀:秋田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簡直是個女妖”——秋田接過她拋來的威士忌,一口氣灌進嘴裏,心裏忿忿地想,秋田身材魁偉健壯,年輕時頗得女人的好感,可如今卻成了這個胖婆娘的奴隸,他心裏實在窩得慌。

心裏憋得難受,秋田便一個勁兒往肚子裏灌威士忌。這會兒,汽車已到達了關門隧道。

2

關門隧道於昭和三十三年建成,全長3661.4米。它從瀨門到布岬山之間海峽處穿過,是連接兩岸陸地一條供汽車通行的隧道。

隧道流量每小時約900輛汽車,每天約有21000輛汽車通過隧道,白天一般通行客車,晚上多數是貨車。

隧道的人行道位於海峽最窄的部位,全長約780米。

從公路到汽車通道,有一段陸橋。隧道內每隔一段距離設有巨大的豎井。共有四個豎井,分別為棕野豎井,下關豎井,門司豎井和古城豎井。每個豎井中安置有三套送氣和排氣的設備。這些換氣裝置是連同一氧化碳組成的邊動裝置,能夠自動開機工作,其工作程序是,當隧道內一氧化碳氣體增加到一定的量時,換氣裝置即自行開始工作,自行進行排氣和送氣,把空氣中一氧化碳的含量限製在0.04PPM以下,使一小時內可安全通過2000輛汽車。

人行通道在汽車通道下麵的第二層,它僅穿過海峽的一部分,在下關豎井和門司豎井之間,全長780米。

人行通道的兩個豎井都各有二台可供4人乘的電梯和一台可供20人乘的電梯直通海底。通常遊客都是乘汽車進入隧道,再乘電梯到人行通道,步行到對岸,一天的遊客一般2000人左右。

此刻,秋田直治等人,正準備步行通過海峽。

下關豎井的電梯一直把他們送到了海底,秋田感到自己置身子水族館中似的,海底漂遊的魚兒在自己身邊遊來遊去,人們都覺得這景色十分美妙,而秋田卻感到自已有一種莫名的恐慌,不禁有點微微的膽怯。

桶口惠子緊緊地依偎在秋田身旁。身上的體臭和香水一陣陣,直衝秋田的鼻孔:

“啊,真是太美妙了。人類的力量如此之大!”

“是啊,夫人。”

秋田無奈地堆起了笑容,但是,今夜又要和她睡覺的苦痛又襲擾著他,想起惠子那些令人作嘔的性要求,秋田不由一陣陣惡心。

但是,為了使銀行能借到這5000萬元錢,秋田也隻能奉陪了。

“如何開口呢?”秋田在電梯裏苦苦思索著。

電梯緩緩地降到了海底的人行道上。隨著秋田他們的旋遊團,還有十幾個學生和當地人也走到了海底的人行道上。秋田和緊貼著他的桶口惠子走在最前麵。在寬3.85米,高2.54米的隧道內,裝飾有古銅色的玻璃瓦,隧道內一片燈光。

一行人說著話,走到了隧道中心不遠的地方。

前麵駛來了一輛車,和他們一起下電梯的那群中學生上了車,便開走了,秋田似乎記得隧道外的告示牌上寫著人行道可通行汽車等等。他抬起了手腕看了一下表,指針表明是上午11時50分。

在他看表的一瞬間,突然感到有一股苦味從喉嚨裏湧上來。他想也許是這幾天血壓又升高的原因吧,近日來經常站著也發生頭暈的情況。

刹時,朝他駛來的汽車也晃了起來,車的前輪一會兒左一會右地擺了起來。

“——危險!”

秋田恐懼地喊了一聲,但是汽車已經猛地撞在了隧道的牆上,一個少年被撞得反彈到人行道上,那個少年摔在地上給人感覺是既無任何防備,又無任何恐懼。

秋田想跑過去幫助那個少年,但是腿卻挪不動半步,心口湧起一股火辣辣的氣流,直往上衝,口中似乎如含了一口火,眼前火星四射。秋田在人行道上彎下了腰,十分困難地大口吸氣,倒在了地上。桶口惠子依偎著他,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麵上,隻是兩手還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脖子,秋田感到不可逃脫的死亡恐懼朝他撲來,他抬頭一看,隧道內的人全都七零八落倒了下來,都抽動、扭曲著肢體在地麵上掙紮著。

有毒的瓦斯氣體瀉滿了整個隧道,死亡的威脅感象一頭野獸凶猛地向秋田奔來,他十分艱難地直起了腰,閉住了嘴,向下關豎井方向走去。

但是,邁了沒有幾步,他就彎下了腰,喉嚨裏呼嚕呼嚕地轟鳴著,他又倒在地麵上。

地麵上,直挺挺地躺著秋田的屍體。

當日中午。

“——嗚嗚”,在福岡縣警察局白色警車帶領下,一列車隊駛入隧道。

白色警車後麵的車上坐著富澤通產大臣和中侯福岡縣的知事,最後一輛車內是四位縣裏的官員。

中午時分,通常隧道內的車輛極為稀少。

富澤通產大臣是第一次來關門隧道。隧道是在他還未就任通產大臣時竣工的。汽車緩緩行駛著,中侯縣知事向大臣介紹隧道的情況,車窗敞開著,為了便於每小時能達到2000輛汽車的流量,規定凡進入隧道內的車輛必須打開車窗,以吸進外麵的空氣。

富澤通產大臣剛剛和中侯知事結束了關於建立原子能發電裝置的會談。他打算把重之岬作為發電站的興建基地,在經過初步試探後,知事已經明確表示同意這一方案。富澤聽著知事對隧道的介紹,心裏卻在考慮原子發電站的建造問題。但是,以後的交涉更為困難,最艱難的是要說服當地居民同意。據說這一方案最初遭到了當地層民的激烈反對。這個國家的國民不光是對建造原子能發電站,而且對政府的一切決定都有不滿情緒。

將要建造的並不是一座輕水爐的原子能發電站。因為輕水爐中的核燃料鈾235在天然鈾中的含量僅0.7%,如果建造輕水爐,那麼在三、四十年內鈾將枯竭。

鈾資源中,鈾238含量可高達99.3%,它在核分裂過程中能轉變為鈈,將鈈作為核燃料,則象是一股永遠燃燒的火焰,如果將天然鈾都轉變為鈈,那麼這種資源將能得到永久的保證。

這就必須有高速增殖爐。目前世界各國都瞪著紅眼在試驗製造這種高速增殖爐。

日本政府計劃建造的第一號高速增殖爐將在福岡縣動工。但目前還處於實驗研究階段,因而不是電力部門而是原子能研究機構承擔建造工程,同時,也獲得了科技廳安全檢查委員會的審批。

當富澤將方案提交給首席會議時,反對派立即叫了起來:“你這不是要造原子彈嗎?”似乎前途並不光明。

過了中午,向阪義雄駕車駛近了下關豎井附近,他駕駛的小型貨車,經常運送著紡織品從北九州回山口縣。關門隧道開通後,來往方便多了,當然,生意也日益發達了起來。

下關豎井從隧道中間位置來看,靠稍近下關的一側。

此時,向阪駕駛著空車,時速為40公裏。

當他駕車至隧道中間部位時,向阪實然感到胸口有火燒起來的感覺,並且惡心要嘔吐,他想大概是吃了不適的食物,鬧肚子了。

下關豎井到了,一陣猛烈的眩暈和嘔吐開始向他襲來,向阪立即刹車,他打開車門企圖跨下車去,但胸膛如同烈火燃燒一樣。

“救命!救命!——”向阪撕裂著自己胸膛,但胸中的火焰直衝他的氣管、喉嚨,眼前一片血色的海洋。

行駛在宣澤通產大臣前麵的白色開道警車突然搖搖擺擺晃動起來。在白色警車的前方,也有十幾輛車堵在一塊兒。

富澤感到喉嚨裏有一股什麼氣味,他掏出手帕掩在嘴上,他想是否身上什麼地方有病了。

“請把車……”

富澤還沒把話說完,從腹底有一股熱浪往上一陣猛湧,一陣暈眩向他強烈撲來,他終於無力地蜷曲在座位上了。

他開始意識到出事了,他似乎還聽見了幾聲叫喊,這是中侯知縣發出的聲音。

“怎麼回事?”——中侯看到白色開道警車如蛇一樣扭了起來,還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隨著一聲巨響,白色警車猛地撞向隧道牆上,幾乎是同時,中侯的內髒也象一根燒紅的鐵棍,在亂捅一樣,受到了難以忍受的衝擊。

3

下關豎井的第三層是中央控製室。

中午。

關門隧道內象往常一樣安靜。

中央控製事室長名叫小川四郎。他40多歲,正在吃中飯。控製室內還有一些男女職員。

“大臣可能已走出隧道了吧?”一位女職員手裏捧著茶杯問。

“也許是的。”小川抬頭看了看控製板。

門司和下關兩個豎井的入口處都裝有車輛計數器,有多少車輛進入隧道,在這裏可以全部顯示出來。

現在這裏顯示的數字為66輛,此刻正是隧道中汽車流量最小的時候。

小川又接著吃他的午飯。

60多輛汽車排出的廢氣還不能使隧道內的空氣變得太壞,換氣裝置這會兒隻在緩慢地運轉。隻要一氧化碳有所增加,即隧道內的汽車一增多,敏感的監視儀就會立刻命令換氣裝置自動加速。小川想,此刻大臣一行正在舒舒服服地通過隧道吧。

“中央控製室!”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話筒裏傳出一陣吼聲:

“喂!你們在幹什麼?!”

女職員把話筒遞到小川手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莫名其妙?門司這邊來的車中途卻他媽的不見了,一輛也沒有過來!”

電話是從公甲入口處的收費所打來的。

“連大臣的車子也沒有過來呢。”

“啊,是真的嗎?”

“呼”的一下,小川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住了。他迅速看了一下手表,時針指在12點15分處。按說大臣的車早就應該通過隧道了。

“對麵車道的車呢?”

“全堵在收費處這了。準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但目前什麼也不清楚。事故隻能發生在隧道的中心一段,趕快出動救護車!”

“明白了!”

小川抓起另外的電話,馬上向隧道口兩端的車庫傳達了緊急指令,那些車庫裏有救護車、急救車、清防車、清潔車、洗滌車、警車和聯絡車。隨時整裝待命。

在發出命令的同時,小川看了一眼控製板上顯示的一氧化碳含量表,液晶顯示完全是正常位的數字:0.03PPM.

“是發生了事故還是出了故障?如果有緊急電話打來就好了……”小川自言自語地說。

急救車開進去了。事故車也進去了。小川這才在控製台前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支香煙。

又過了幾分鍾。

“真他媽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