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通知他媽媽？”那個聲音在問她。
齊美枝！對了，一浩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必須告訴她。
可是，她會相信她的話嗎？
有人輕輕攬住她，那人的身上有股讓她喜歡的味道。
尉遲茜貪婪地沉醉在那股味道中。
良久。
終於，她的眼波開始流轉。
四周不再是漆黑，有光在頭頂浮動。
季昀皓那張寫滿擔憂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眼前。
她看到他那張臉反而更難過——相似的臉，一個健康，另一個卻……
她垂下眼簾，離開他的懷抱。
她的喉嚨就像是長滿了水鏽，發不出任何聲音。
病房門打開，夏千雪紅著眼睛從裏麵出來，“一浩醒了。”
尉遲茜立刻露出欣喜的神情。
她臉色發紅，眼睛裏好像閃爍著無數美麗的星星。
她慌張地穿戴夏千雪遞給她的帽子口罩，沒有猶豫地推門進去了。
季昀皓覺得很悲哀。
從他到來的這段時間，尉遲茜連一眼都沒有好好看過他。
心，在無聲地流血。
尉遲茜的那種神情他曾經見過。
那是她熱戀著齊一浩時她專屬的神情。
轉身時，他聽見病房門又發出打開的聲音。
尉遲茜從病房裏探出半個身體。
她沉默地望著他，用幹澀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季昀皓回頭凝視著她驟然憔悴的臉，也沉默了很久才道：“隻有這句話嗎？”
他離開，頭再也沒有回，漸漸消失在尉遲茜的視野之外。
望著季昀皓受傷的背影，尉遲茜很想衝過去抱住他。但是，病房內齊一浩那張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令她放棄這個念頭。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覺得季昀皓會從此消失。
他們會結束。
如果，現在追過去，是不是可以留住他？
但是，她還是狠心關上了病房門。
燈火通明。
也抵不住眼前一陣陣襲來的黑色光暈。
家裏，即使打開所有的燈，也空落得令尉遲茜害怕。
茶幾後的軟皮沙發上，齊美枝蹺著腳悠閑地在看電視。
怒火，“噌”地燃到頂點。
尉遲茜一把搶過遙控器，用力關上電視。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人？”尉遲茜怒聲質問她。
齊美枝冷冷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起身準備上樓。
看著她那副冷漠的樣子，尉遲茜大怒，“一浩得了再障正在住院治療，你難道不想去看他嗎？”
“沒必要。”終於，齊美枝說話了。
尉遲茜實在忍不可忍，“一浩是你真正的親生骨肉，是你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孩子！”
齊美枝臉上依舊很冷漠，“那又如何？”
尉遲茜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緊掌心。
“你以為你的那個詭計能瞞得過一個母親的眼睛嗎？你難道一點也不為你在十七年犯下的罪孽悔過嗎？你害死了季昀皓的母親，讓他父親痛失愛侶，毀掉了一個本來很幸福的家庭，就隻是為了你的貪婪。難道你沒有感情嗎？就算一浩不是你的孩子，你有必要對他那麼冷漠嗎？更何況他還是你真正的孩子！”
“你說什麼？”
齊美枝晃悠悠地走到尉遲茜的麵前，麵色有些蒼白了。
“你會調換別人的孩子，難道人家就不能再調換回來？”
齊美枝張大眼睛，身子不住搖晃，似要昏倒。
她用雙手攫住尉遲茜的肩膀，瘋狂地說：“你是騙我的，你在說謊！”
“季昀皓一直都是季昀皓，齊一浩一直也是齊一浩。”
尉遲茜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可憐。
孩子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呢？不是物質上的享受，而是享受親情。她難道不明白這個極其簡單的道理嗎？
“天啊！”齊美枝的表情在定格了幾分鍾後，突然發出震天的悲鳴。
一瞥眼，齊美枝左腕上的傷痕一掠而過。
尉遲茜一震。
那個夜晚，客廳裏的一浩和那把帶血的刀。
再次鮮活在她眼前。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一浩突然變得不像一浩。
“這是怎麼來的？”尉遲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那舉到齊美枝眼前，“你對一浩都做了什麼？”
“我到底對自己的孩子都做了什麼……”齊美枝癱在地上，木然地把那天在客廳裏她做的一切講了出來。
看著那道醜惡的傷痕，尉遲茜仿佛看到了一條吞噬齊一浩的毒蛇，將他裹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尉遲茜猛然甩開齊美枝的手腕，腿一軟，也跪坐在地上。
依稀，恍惚的光暈中，她又看到那些似水般流逝的日子。
那一個個熟悉的鏡頭，在淚眼中漸漸模糊。
撫摸著她的長發時一浩手掌的溫暖。
為她彈奏吉他時一浩溫柔的神情。
嗬護她不受欺負地成長默默付出的一浩。
故意用冷漠趕走她時的態度。
在學校裏一浩給她的那個不舍的擁抱。
……
在她責怪他無情時，他卻一個人孤獨地麵對病魔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懼。
一浩一直在欺騙她。
那天，他原本是想去赴約，要不是他突然發病……
他愛的隻有她。
從小到大，始終是她。
“小茜，一浩最愛的人就是你，隻要有你，他就可以活下去。求求你，和他重新在一起吧。”齊美枝跪在地上，搖著她的肩膀說道。
“季昀皓……”尉遲茜喃喃地說。
齊美枝抓緊她，指甲都快嵌進她的身體裏，“你們本來就是一對，是我，是我把你們拆散。你不是從小到大都愛著他的嗎？難道你對他沒有了愛？那孩子如果連你也失去，真的會死的。”
他會死的！他會……
齊美枝尖利哭聲，掙紮在她腦海中。
久久不散。
尉遲茜呆呆地走上二樓。
經過一浩的房間時，她推開他的房門。
房間裏，空蕩蕩的。
地板上蒙著一層淡淡的灰塵。
尉遲茜望著空無一物的房間，身體順著門框滑落。
一浩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個家的？
她為什麼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呢？
因為那時，她的眼中還有一個季昀皓。
所以，她沒有看見一浩冷漠眼神後的痛苦。
尉遲茜靠在門框上，望著白熾燈，思緒漸漸走向朦朧。
那光亮的白後麵。
她似乎看見相依相伴迎麵走來的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
男孩用他攢了很久的錢給女孩買了一件她期盼已久的粉色裙子。
粉粉的紅色，就像他對她純真的心。
男孩的胳膊，破了很多地方，那是他打工時劃傷的。
他卻藏在長袖衣服裏不讓她看見。
可是，那怎麼可能瞞得過女孩的眼睛？
她早就準備好了藥膏。
藍天白雲下，女孩仔細為他擦藥。
男孩笑著。
那時，女孩說：“長大了你會離開我的。”
“這一生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永不分離。”男孩對著藍天很認真地許下他對她的誓言。
女孩甜甜地笑著這樣回應：“我也永遠不要和你分離。”
永遠不要和你分離。
那是她對一浩說過的誓言。
誓言是什麼？
如果辦不到是不是不要許下比較好？
一浩……一浩……
她仿若囈語般呼喚著他的名字。
窗外，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