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夜,無風。
幹淨整潔的院落。
鑲著白色大理石的小樓,泛著清冷的光。
幾米見方的庭院,栽著一株棗樹,陳設簡單樸實。片片斑斕的樹影,遙望灰蒙蒙的黑暗天際。
靜默無語。
小屋二樓的窗戶,隱隱透出淡白的燈光。
為這寂靜的夜,平添一點溫柔。
“痛死了!”
一聲男人的慘叫,憑空響起。
“笨蛋!閉嘴!你是男人,這點痛都不能忍嗎?小點聲,別吵到鄰居。”
這次換成一個很悅耳的女孩聲音。
“你……竟然敢說本少爺是笨蛋?!”
“我說‘少爺’,這裏可是我家,不滿意你大可以回自己的家呀。”女孩的聲音夾著不緊不慢的威脅。
透過虛掩的窗戶,可以看到屋內兩個晃動的影子。
他們一個長發結髻,鵝黃短裙,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另一個長發披肩,齜嘴咧嘴卻是個穿著白襯衣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坐在地板上,虛弱地半靠在床沿,皺眉瞧著他身畔椅子上的女孩彎腰給他上著藥。
他伸出的右掌上,一個帶著細密齒印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滲血。
女孩用蘸著碘酒的黃色藥棉,擦擦那傷口。
該死的,好痛!
這次,美少年沒再嚷嚷,隻是悶哼一聲,一雙玻璃珠般透亮的眼睛半眯著瞅瞅女孩豐盈的紅唇,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剛才,就是這櫻桃般誘人的唇,狠狠咬了他一口,差點把他中指內側的肌肉給咬下來。
“你還真夠狠。”左手撥撥額頭散下的劉海,美少年縮回受傷的手。
“那還不都是你的錯。突然從背後掩住我的嘴把我拖到無人的角落,我以為你是色狼才會那樣反抗的嘛。”尉遲茜臉一紅,扔他個白眼。
一小時前,她結束飯店的打工後,還沒走出飯店,這魔王不知從哪冒出來,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嚇得她不由分說地張口就咬。
誰叫他不事先招呼的!
“你的意思是把本少爺當成色狼?”季昀皓眼一瞪,想生氣卻苦於渾身無力,“我也沒想到會有女人敢公然在宴會上給我下藥,為了躲避那女人的手下,我力氣早已耗盡,幸好當時碰到你了,不然還真危險。這年頭就連像我這樣優秀的男人都很危險,現在的女人怎麼都變得這麼大膽了?”
季昀皓捋了捋飄逸的長發,絲般柔滑的黑發,輕輕散落在他的頸脖上,襯得他虛軟蒼白的臉,有種柔弱的美感。
琉璃般的眼珠,幽深迷人,閃爍著足以毀滅一切魅力。
性感而又優雅。
尉遲茜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絕美的臉,看得有些癡了。
他真的很美麗啊,的確有那個吹噓的資本,不過,宴會的女人可都是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和貴婦,誰會做那樣不恥的事?
“喂,別盯著人看!”
季昀皓發現尉遲茜在看他,臉一下紅到脖子根。
“誰在看你!人家隻是在做眼睛保養啦。”尉遲茜也紅著臉辯解,心下卻在暗想,想不到這家夥居然會害羞。不過,季昀皓害羞的樣子稍稍讓他顯得有點可愛,令她第一次覺得他並不是永遠都站在雲端之上的。
嘴角一翹,她幫他紮好繃帶,忽而發現他襯衣的袖子脫線了,她指指窄窄的袖口道:“袖子脫線了!”
季昀皓瞥了眼不在乎地說道:“反正我隻會穿這一次。”
“隻穿一次?這麼浪費。”尉遲茜搖搖頭,憤憤不平地走到床尾右邊靠牆壁的櫥櫃邊,取出一個小小的針線盒,“這件衣服價值不菲吧,又不是破了,隻不過脫線了,縫好是可以繼續穿的呀。”
她取出針,低頭穿線,“我以前曾經在服裝店打過工,縫紉技術可是一流的。不能這樣浪費,會遭天譴的哦。”
“……”
撚好線,卻還不見他伸手過來。
“啊!”抬起頭,尉遲茜尖聲驚叫。
紅潮從耳根漫過,結結巴巴縮向牆角,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
“你、你幹嗎……脫衣服?”
陰暗的光線中。
半裸著上身的季昀皓,惑人的姿態豔絕人寰。
他健美勻稱的身材,沒有一絲贅肉,性感地彎成迷人的弧度。長長的黑發飄逸地披下,絲毫無損他的男性魅力,反而為他平添一種致命的美感。
即使是手指上纏著雪白的繃帶,他的神態依然帝王般孤絕。他隨手一拋脫下的襯衣,不以為然地說:“給你縫呀!不然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嘩——
襯衣輕悠悠落下,罩在尉遲茜頭上。
喂,他是變態暴露狂啊?尉遲茜的臉漲得通紅,雙手亂揮地扯下遮住眼睛的障礙物,嘟著嘴嚷道:“討厭!”
季昀皓的衣服,有股他特有的味道。
淡淡的,不是汗臭。
而是一種如春天般的氣息。
“啊——呀!”
忽然,高分貝的尖叫再次劃破夜空。
“你怎麼可以躺到我床上?而且還蓋我的被子?給我起來!”扔下衣服,尉遲茜撲上去手腳並用地扯住床上的被角,拚命地想將被中的季昀皓給拽出來。
季昀皓索性將被子裹緊自己,無賴地道:“地板上很涼耶,我困了,真不知道那個女人給我下的是什麼藥,頭好暈,全身都沒有力氣。”
“你回家睡嘛。”
“不要!”季昀皓翻身,給她一個後背,“家裏的人也很恐怖,我才不要這樣回去。”
“難道你家裏有老虎?什麼嘛,哪有人會像你這樣睡在女孩子的床上的。”
見拖也拖不動,季昀皓一副存心耍賴的模樣,尉遲茜隻好在床沿坐下,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他的襯衫,開始縫縫補補起來。
屋裏又回歸寧靜。
幽白的燈光,淡淡地灑落在紗窗上,
溫柔地映出尉遲茜穿針引線的蒙蒙人影。拉開被沿一條縫,季昀皓偷偷凝望床邊的她。
秀氣的瓜子臉,前額潔淨明亮,平日和貓一樣銳利精明的眼睛,溫柔地在長睫毛下閃閃發亮。如雲的秀發,用鵝黃蝴蝶結鬆鬆綰起。
嬌美玲瓏的身體,在鮮黃色外套下,散發著純美的光芒。
暖暖的。
沁入他心底的某個柔軟的角落。
恍惚中,他憶起那個全世界他認為最美的女子——
他的母親。
是那樣優雅高貴的母親,隻有一次摸著他長長的發,溫柔地說,他的頭發是世上最美麗的頭發。
但是,她卻從沒像這樣為他縫補一次衣服。以至於他懷疑就連這僅有的一次回憶,也隻是年幼時太過渴望才出現的幻覺。
他悵然地陷入沉默。
“嗒嗒……”
床尾的小方桌上,小鬧鍾滴答滴答地正指向淩晨一點。季昀皓拖著慵懶的鼻音問她:“這麼晚了,你父母怎麼還沒有回家?”
尉遲茜眼中一黯,“我爸爸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媽媽晚上還有工作,一般都是淩晨才會回來。”
“這樣啊……”季昀皓很抱歉地嘀咕了一句。
尉遲茜想到父親,臉上蕩出笑容,“我爸爸是個很溫柔的人哦,小時候他總喜歡把我抱在膝蓋上,那時的感覺幸福極了。”
“家?”季昀皓小小地哼了一聲,“世界上最虛偽的就是家。”他將被子拉高,蓋住耳朵。
“怎麼會呢?”輕攬雙肩,尉遲茜想起父親在世時的幸福生活微笑道:“‘家’是界上最牢固、最值得信賴的真摯感情,你怎能說虛偽呢?”
“所謂‘家’,不過是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為了繁衍後代,從而建立的一個短暫卻極度脆弱的利益團體。”季昀皓的聲音冷得像冰,“別給我說什麼因為有愛之類的話,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