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剛為了方便照顧你,考入立春大學,你隨後也考入立春大學,與他在學校繼續談戀愛。大學四年期間,你先後懷孕兩次,都進行了流產手術,第三次流產,同樣進行了刮宮手術。”魏峰頓了頓,接著說:“你大學畢業一年後,和高正剛登記結婚,可是因為之前三次流產和刮宮,導致你子宮內膜過薄,遲遲無法懷孕。”
林長陽臉色慘白,嘴唇也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
“兩年前,你的身體經過調理,終於再次懷孕。當時,你的丈夫高正剛的企業已經起步,獲準在煙華山上開采銅礦石。你懷孕早期,立春市降了一場暴雨,煙華山上發生泥石流,你的丈夫高正剛連同另外十多個礦工被困在王母峰,道路被泥石流阻斷,你帶著救援隊連夜冒雨從小路上山,把他們都救了下來。”
林長陽澀然一笑,原來她上周帶他上山那條小路,就是過去她帶人上山營救高正剛的路,怪不得那麼熟悉。
“你因為淋了雨,感冒高燒至四十度,險些流產。胎兒雖然保住了,可是孕早期服用抗生素治病,對胎兒影響過大,醫生建議你流產,你不願意,因為之前已經流產三次,如果這次再流產,就可能再也懷不上了。最後,你還是堅持將孩子生了下來。由於你的子宮內膜太薄,胎盤植入子宮,胎盤剝離時子宮大出血,醫生采用保守治療無效,隻能為你做了子宮次全切除手術。”
林長陽再一次瞠大雙目,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女人是經過了四次懷孕,三次流產,一次生育,然後又被切除了子宮的女人。
蔣念念低著頭,如鯁在喉,眼眶跟著也紅了。過去那些傷口,被人這樣血淋淋的剝開,心裏的痛處已經無法言喻。是的,她不能生育,不是因為懷不上,而是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孕育孩子的暖房——子宮。
正在餐廳忙碌的王琪聞言也不可避免地震驚了,難怪她姐的反應會這麼大,一個離過婚被切除了子宮的女人,她姐怎麼可能允許林長陽與其交往?
王芬看了一眼表情麻木的兒子,再看一眼低頭不語的蔣念念,在心裏冷哼一聲。
魏峰還在說著:“你和高正剛的女兒生下來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你又因為失血過多,剛剛經過大手術,一直昏迷。醫生建議讓你的女兒入院治療,可是你的丈夫卻在你的公婆的要求下,把新生兒抱回了家裏,以至於新生兒二十天時,突發心髒病,送醫院緊急搶救無效而死。”
蔣念念的眼中早已盈滿淚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淡黃的木質地板上。
“你的公婆有一定程度上的重男輕女,所以你認為是你的公婆不喜歡患病的女兒,才讓你丈夫將女兒抱回家,是他們間接害死了你的女兒。你從此對他們冷眼相待,不理不睬。你的丈夫在你這裏受了冷落,你的大學宿友劉夢晴趁虛而入,插足你們的婚姻,懷上高正剛孩子,最終致使你和高正剛離婚。你離婚後,心有不甘,想要報複他們,所以設計認識林長陽,企圖通過他實現報複前夫和劉夢晴的目的。”
魏峰又從公文包裏重新拿了一份文件出來,“這是你當初通過私人偵探調查林長陽的資料,你得知他是立春市登山協會的成員,才會去加入這個登山協會,繼而與他熟識。”
林長陽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猛然站起身,雙腳卻沒有一絲力氣,腳下一虛,直接跌到在地上。
王芬和魏峰見狀連忙去扶他,卻被他用手推開。
“你們不要管我。”他一瞬不轉地盯著蔣念念,顫聲問:“是真的嗎?這些都是真的嗎?”
蔣念念說不出話來,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她緩緩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嘴唇也早已失了血色。她原本想在今天就將所有的實情告訴他,卻沒有想到他的母親已經先一步將所有都抖出來了。
她是故意調查過他,也知道他是登山協會的成員,所以去參加了登山協會,可是之前的相遇,全都是自然發生的,不管是在迪高廳,還是他到學校接王書惠,都不是她刻意安排的。她那時隻想跟他把關係搞好一點,然後帶他到王母峰,讓他看到高正剛排汙的情況,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他喜歡上自己。
然而,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她的過往擺在那裏,她也確實對他隱瞞了實情,確實找私人偵探調查了他,確實利用他報複了高正剛,所以,她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林長陽跪在她麵前,用手死死握住她的肩膀,目眥欲裂,“你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蔣念念眼中的淚水太多,幾乎看不清林長陽的樣子,隻能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長陽的雙手如同秋天的枯葉般垂落而下,臉色已經灰敗如死。他麵無表情地盯著蔣念念看了良久,緩緩站起身,忽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了,蔣念念,你真狠!是我有眼無珠!”他說完,直接掉頭離開了王書惠家。
蔣念念怔怔坐在那裏,表情呆滯,眼中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王芬嘴角帶了一抹冷笑,也靜靜地坐著,什麼話也不說。
王琪站在餐桌旁,心裏歎了一聲又一聲。
蔣念念站了起來,對著王芬鄭重地彎腰敬了個禮,哽咽說:“王書記,我很抱歉傷害了林長陽,請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她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餐廳,又對王琪說:“王女士,今天打擾了,我告辭了。”
王琪隻好說:“那……蔣老師,你慢走。”
送走了蔣念念,王琪才回到客廳,看到一臉平靜坐在沙發上喝茶的王芬,不由得說道:“姐,你今天會不會太過分了?”
王芬一挑眉,“過分?她蔣念念欺騙我兒子,將我兒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就不過分?”
“可是你直接這麼說出來,對長陽的打擊也很大啊!”
王芬放下茶杯,依舊波瀾不驚地說:“身為我的兒子,如果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了,以後還怎麼在官場上混?”
王琪歎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說。
王芬吩咐魏峰:“去給我加點茶水。”
魏峰立刻端起王芬喝過的茶杯,去給她加了茶水,又恭恭敬敬端給她。
王芬呷了一口,蹙眉道:“你這裏的茶葉品質也太差了。”
王琪不悅地說:“我又不是高官,喝不起那麼好的茶。”
王芬掀起眼皮看了王琪一眼,“我隻不過隨口說一句,你惱什麼?”
“姐,長陽才受過打擊,一個人走了,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啊?”
“擔心什麼?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還能跑去跳樓不成?”
王琪很無語,“真懷疑你是不是他的親媽。”
“我要不是他親媽,能為了他的事費那麼多周折?”
“這事兒我姐夫知道麼?”
“知道,我要不管,他也不會管。”
王琪又歎了一聲,“好好一個姑娘,怎麼就離過婚呢?竟然連子宮也切了,真是造孽。”
“我要不是看她可憐,就她這樣玩弄長陽的感情,我也不會輕饒她的。”王芬說完,抬眼看著王琪,“我已經為書惠報了另一個學校的舞蹈班,從下周起,她就不必去肖悅舞蹈藝術學校上課了。”
“什麼?”王琪吃了一驚,“沒有必要這樣吧?”
“當然有,我要杜絕一切長陽再見到蔣念念的可能性。”王芬放下杯子,拿著包包,站起身,“好了,事情辦完了,我走了。”
“那你慢走啊!”王琪把王芬和魏峰送出家門,關上房門,轉頭看到王書惠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王書惠身上穿一套史努比的睡衣,正用幹毛巾擦頭發,看到客廳裏空空蕩蕩的,不解地問:“媽媽,大姨和表哥他們呢?”
王琪上去揉揉女兒的頭發,心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女兒,不能讓她像蔣念念一樣,吃這麼多苦。“他們都回去了,你把頭發擦幹了,再把明天上課的書本收進書包裏,就乖乖上床睡覺,好嗎?”
“好。”王書惠點點頭,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王琪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心裏感慨萬千,走回餐廳繼續收拾去了。
林長陽離開王琪家,一個人在城裏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他不知道去哪裏,心裏亂成一團,胸口一陣陣發緊,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過去,也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有那麼殘破的過去。他心裏是愛她的,可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恨她欺瞞了他,恨她利用了他,恨她為了接近他故意找人調查他。
隱隱的,他還有一絲矛盾。
矛盾什麼?他心裏的答案很清晰,卻不願意麵對。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可以接受一個女人有過別的男人,可是他如何接受那個女人為其他男人墮胎三次,生育一次,甚至為了那個男人連生育能力都喪失了?
他並沒有那麼高尚,他渴望一個愛他顧家的妻子,也渴望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過去的每個夜裏,他常常會幻想他和她的未來,幻想他們恩愛廝守,幻想他們生下一個長得像她的女孩。如今,那一切的幻想都破滅了,而且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可是,他已經愛上她了,愛得深沉,幾乎已經無法忘卻,他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女人,又該怎麼辦?
林長陽覺得悶得難受,將車窗降了下去,清涼的夜風頓時從車窗吹進來,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左手擱在車門上,右手握著方向盤,往倒車鏡裏看了一眼,那裏麵的男人眼眶微紅,頭發淩亂,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神采。
這哪裏還是林長陽,根本就是一個失意的糟粕男人。
他開車去了彩雲路,這條街道的兩邊布滿了各種酒吧和慢搖吧,毗鄰西都,是立春市夜晚最熱鬧的地方。他在一家名叫“十三夜”酒吧門口停住車,走下來進了酒吧。
因他隻有一個人,酒吧的侍者就領他在吧台處坐下。
酒保問他要喝什麼酒。
他要了一杯朗姆酒。
酒吧裏的燈光很暗,前台有個樂隊正在演奏歌曲,主唱手坐在投射燈下深情款款地演唱《唯一》。一曲唱罷,台下男男女女爆發出歡呼聲。主唱手微微一笑,又開始繼續演唱別的歌曲。
林長陽對此並不感興趣,一杯朗姆酒端上去,他仰頭就喝去一半,然後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聲音沙啞,簡直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
酒保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感情受傷的男人,長期在酒吧裏工作,對這樣的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