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沒有誰會覺得高興的,如果自己正是打算睡覺的時候有人製造出了令人覺得惡心的“噪音”。
我稍許緩過了一點勁兒,用餘光瞥了一眼白華,想看看他的反應。
相當出乎我意料的,白華並不平靜。如果用形象一點的描述方法的話,他的臉上寫滿了“不滿”。他的眉毛揚著,側著頭,掃視著是周圍的乘客們,似乎想找出到底是誰。
“一杯尊尼獲加。”
我用右眼的餘光看著白華的動作。
我想看這個中立人到底要怎樣表現他的“中立”。
白華用中文對著乘務員說這。乘務員點了點頭,從小車的第二層取出一隻高腳杯,在裏麵倒入了名為“尊尼獲加”的黑威士忌。
白華解開了安全帶,站了起來,從乘務員手中接過酒杯,稍稍點了下頭。
他轉身,一手捏著酒杯的“腳”,一手扶著座位。
他舉起酒杯,像是在對所有人致意。
“Daretorevealyourself,bloodthirstier(敢現身麼,嗜血者)?Noblesdonotspeaklikethat(貴族可不是這樣說話的).”
很突兀地,機艙裏響起了這麼一句話。就和那個不是很禮貌的詞彙一樣突兀。
我側過頭去看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的應該是黑色的鹿皮獵裝,脖子上圍著整條狐狸座位圍巾。他的手中也握著一個牛皮的水袋高高舉起。就像是在對白華致敬一般。
“Nevermeetamore‘noble’one(沒見過更加“貴族”的了).”中年人一邊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什麼,又說了一句話。這句的話是反諷。
他難道是在為了那個不知道是誰說的“crap”而生氣嗎?
在為了我生氣?
這個中年人並不眼熟。
為了一個陌生人生氣倒並不常見了。
不眼熟?
不,有一點眼熟。
獵人?
獵魔人?
是他!
我想起來了,那一日,在店裏交給我懷表的那個中年人。
他交給我的不僅僅隻是一個懷表,還有懷表裏的秘密。
不知道那個弄破了我的窗子的女孩怎麼樣了呢。
我算是從幹嘔中緩過來了。腹部由於剛才幹嘔是用力太厲害酸疼得無法支起身子,隻能仍是保持弓著的樣子。有點想謝謝那位中年人,我隻能舉起小臂以示“我明白了”的意思。隻是我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羅德裏亞,爵位是騎士,貝爾蒙特氏族的代言者,姑姑是貝爾蒙特的旁係。你見過的。”白華低聲說道。
我見過的?
這位中年人至少也有接近四十歲。他的姑姑自然應該是比他年長的。在認識白華的這麼幾個月以來我認識的唯一一個和惡魔狩獵有關的隻有一個少女。
年齡明顯不符合。
等一下,這麼說來應該是這樣的吧。我大概明白了。
羅德裏亞的姑姑就是那個懷表中照片裏麵的女性。
“那個女孩是他的表妹?”我說出了自己推理的結果。
隻是僅僅說這麼幾個字,我都覺得腹部酸疼。
剛才那陣吐還真是傷身。
白華沒有回答,隻是看著那個中年人。
白華似乎在等什麼。
“YesIdo(是的我收過很好的教育).”
麵色慘白的男性說這也站了起來。
他穿著土黃色的外袍,右胸口繡著一多看起來有點像百合花圖案。因為他並未在飛機上扣起外袍的扣子,外袍下的白得如同打印紙一樣的襯衫和領花也露了出來。
“Whileyouwerejustanembryo,IwasteachingliteratureinCambridge(當你還是一個胎盤的時候,我已經在劍橋大學教書了).YounglittleKnightRoadleah(年輕的騎士,羅德裏亞).”
這個人一邊說著,一邊揚著眉毛,像是多動症一樣地一直動著頭。
這個人有著非常典型的倫敦口音,每一個單詞咬字極其清楚。
如果用更具象的方式來形容的話,他的每一個吐字可以說都是方形的,棱角分明。
這是吸血鬼吧。
那些血袋應該就是給他們準備的飲料吧。
雖然想到這裏就覺得渾身發麻,但是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了。
這就是白華說的矛盾吧?
但是很矛盾。
白華分明說了,有他在的地方,這些人和非人就不敢這樣做。但是為什麼現在他們就這樣當著白華的麵著樣針鋒相對了呢?
勇氣嗎?再多勇氣也不夠和白華對抗的吧?更不用談勇氣並不能用來衡量實力。
那個獵人和那個吸血鬼對視著,誰也不讓步。
乘務員看沒有別的乘客有需要了便推著車往後艙走了。
車輪和輪軸摩擦發出的聲音此刻成了整個艙裏麵唯一的響聲。
我看了一眼白華。他眉宇間的不滿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融化了,嘴角帶著一絲不明一味的笑容。這笑容像是在嘲諷他們,像是表達不滿,又像是在自嘲。
“Fortheeternalrest(敬死者).”白華忽然說了一句,然後一口氣將高腳杯裏的威士忌喝完了。
“Aye(讚美).Aye(讚美).Aye(讚美).”
整個機艙裏的倏地爆發出了這麼一個詞。一個被重複了三遍的詞。
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說這這麼一個字眼,三遍。
感覺飛機都在因為他們的喊聲震動。
也許是氣流的緣故。
我被嚇了一跳。
不僅僅是他們整齊的聲音,還有他們氣勢。
氣勢,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給我帶來一種莫名的感動。
他們,雖然相互對立,但是那一個“aye”裏麵,飽含的尊敬卻是同樣的。
我已經知道這次是要去參加一個葬禮。
是什麼樣的人或者是非人,值得他們都去尊敬?能獲得他們如此的尊敬?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葬禮呢,店長?”我問著已經坐下來的在聞著酒杯裏的威士忌餘香的白華“能讓他們一致地尊敬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很普通的人。好了睡一會兒吧。”白華說著,用雙手壓住酒杯的長腳,一搓,酒杯就消失不見了。他看著我擠了擠眼睛。
很普通的人?什麼意義上的“很普通”?
“唯一將他區別於很多人的,是他將一生奉獻給了他的事業,從他16歲開始做那個工作,到現在,71年,一直坐著同樣的工作。”
白華對著那個她口中的“普通人”給出了給多的信息。
幾十年反複做著同樣的事。聽起來是很普通,但是卻有幾個人能辦得到呢?能辦到的人也都成為了偉人了吧,也不再普通了吧?那麼為什麼這個人還是隻是“普通人”呢?如果是名人去世的話,各種大中小報紙都會有報道的吧?
還是矛盾。
“哦對了,他們的矛盾是你故意的吧?我自認為還沒有這麼起眼。”
那個吸血鬼和那個吸血鬼獵人的衝突顯得非常生硬,就像是為了衝突而衝突。
我歎了口氣,不覺身上已經放鬆了許多。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