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空氣裏夾雜著一股陰冷。
何卿人孤零零站在充斥著消毒液味道的醫院走廊裏，渾身顫抖著。
她手裏攥著一紙冰冷的離婚協議書，望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白熾燈光，腦袋迷糊，心中刺痛。
四年來，她以無休止的愛和信任成全了他的移情別戀，回首過去的婚姻生活裏，一點一滴，滿滿的都是自己的卑微和忍讓。
如今，被逼走在感情的十字路樓，何卿人十分清楚，未來，要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要麼意誌消沉，含恨而終。
褐色的瞳仁再次被淚水浸染，那懦弱和傷心的眼光中漸漸浮出一絲倔強。
何卿人狠狠的捏著離婚協議書，深吸一口氣，她仰著頭，保持著最後的矜持走進病房，她決定要在新一輪太陽升起之前，幹淨利落的結束自己單純愛與一直被騙的糟糕婚姻。
病房裏，顧衛國插著吸氧器安靜的熟睡著，顧之宸就那麼木訥的守在一邊，無精打采的佝僂著腰板，頭發淩亂，眼神無光，右側額頂有紫色的大包，嘴角也掛著些許幹涸的血漬，那應該是被徐夢父親打的。
徐夢的父親下手雖然很重，但是，何卿人在此刻卻癡心妄想著自己也有這樣一個父親，那麼，他可以幫助自己把所有的痛都打回去，而這破碎的婚姻，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自己沒有爸，一切，隻能靠自己的方式來解決，沒辦法跟他聲嘶力竭的討論對錯，隻能選擇自己背負所有傷痛，安靜和平的分手。
何卿人不想再去打量顧之宸的狼狽和尷尬，雖然他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但是，她深愛著他，還是不喜歡看他這副樣子。
“之宸……”
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這樣親昵的喊他的名字了，那個“宸”字，竟然拖了很長的音。
顧之宸微微側頭，望了眼何卿人，忽然緊鎖的眉頭似是在表達著自己內心深處無休止的後悔和痛苦，他剛想張開嘴說些什麼道歉的話，卻當頭迎上一紙離婚協議書。
“一式兩份，都需要你簽字，簽好了給我，我在外麵等你。”
何卿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顧之宸的眼睛，她隻是耷拉著腦袋，凝望著顧之宸那雙寬大溫暖的手掌，哽咽著勉強將話說完。
“好。”
他疲倦的應了一聲，算是幹淨利落的放棄了。
四年的愛和怨都化作眼中簌簌而落的淚，在何卿人聽完顧之宸口中那一個“好”字後，她轉身就往門外腳步匆匆的走。
本來以為離婚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此刻，何卿人才體會到，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自己想離開，而是那個人的不挽留。
顧之宸望著字跡工整雋秀的離婚協議書，第一次在病房裏安靜得哭成一個淚人。
離婚協議書裏隻有一句話：我要的婚姻不是有車有房有存款，而是一飯一粥，一朝一暮，一心一意，一我一你。卡還給你，此生勿擾勿念。
顧之宸走出病房的時候，將一份離婚協議書遞到何卿人的手裏，“簽好了。”
何卿人忍著悲傷接過來，翻到最後麵，當看到他的簽名時，內心再次五味陳雜。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看見自己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了。
“我父母老了，以後他們不能去縣裏，所以，我不能把房子給你。”顧之宸說。
何卿人點點頭，如她所料，離婚之後，自己淨身出戶，一無所有。
“本想把車給你，可是，你總是笨笨的，車票一直沒拿到，所以，我剛才已經在網上放了賣車廣告，等車賣了，錢都給你，你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顧之宸幾乎是平靜著聲音將所有的話說完，也是到這一刻，他才清楚，就算是自己離婚的時候，都想著她以後不要再受委屈，不要再因為一無所有、無依無靠而遇上一個跟自己這種仗勢欺人的混蛋。
“我不要你的錢……”
“卿人，別跟我離婚好不好？”
“你都簽完字了。”
顧之宸狠狠的抓住何卿人的肩膀，“我們真的再無可能了？”
何卿人點點頭，“放手吧，你若真想我好好的，就請給我不糾纏和祝幸福。”
“可是，你就要生日了，我想陪你過25歲的生日……”
顧之宸忽然精神崩潰一般的窩在何卿人的肩膀裏哭泣，那原本高大自信的身軀此刻卻像一具空殼，“對不起，戀愛之後，都是你給我過生日，我從沒有為你過過一次生日！卿人，你讓我到哪裏再去找這麼好的你！我真的錯了……”
何卿人仰著頭不讓淚水流下來，她狠狠地推開顧之宸的身子，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樣，狼狽的向醫院的另一頭跑去。
*
可卻剛轉彎，何卿人就覺得額頭一痛，眼前摸黑。
她眨眨眼睛，才知道，自己撞了個人，而那人，現在正眼冒寒光，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