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碗(1 / 3)

一艘雙桅商船自黃河水道順流而下,孤零零地停靠在開封府北十裏的柳園渡口。

天色將晚,柳園渡口那間不小的酒肆,此時早已有炊煙升起。

待得大船停穩,船艙中魚貫走出五人來。當先一人三十來歲年紀,身著鑲金絲藍底福字袍,頭戴綴明珠瓜皮帽,體形修長,國字臉上神色堅毅,看模樣當是一方富賈。身後四名虯髯漢子與那商人年紀相若,俱是一式短襟打扮,體形彪悍,雙目開合間精光閃閃,刺骨般的寒風在他們眼裏似是如春風般輕柔。

那商人待得船板搭起,頂著烈烈狂風踏上跳板,行走間步履輕浮,舉步艱難。身後四人對望一眼,年紀稍長的漢子沉聲道:“如此狂風黃公子都不用咱們攙扶,膽色實是可敬。老二、老三、老四,咱們今天仍然不走跳板。這裏離岸一丈,雖然風大了些,正好考較兄弟們的本事。”其餘三人“諾”的一聲,各自運氣。四人驀地一聲大喝,從船上直躍河岸,近一丈的距離聳身即過,那黃公子剛剛踏上河岸,聽得身後如同打了個霹靂,側身望去,四道身影已立在身側。

黃公子環視四人,額首笑道:“四位荊師傅好身手。這一路鹽運多虧諸位照料才得平安無事。看來大雪將至,咱們今晚便在這柳園渡小停一宿,再嚐嚐這開封的回腸香。”四人齊地拱手稱是。那荊老大笑道:“這開封的回腸香確實擔得上蕩氣回腸,讓人飲後欲罷不能,我兄弟四人自上次嚐過後都一直牽掛在心,今日可要痛飲一番,隻怕公子要破費了。”黃公子也是一笑:“理該如此。”

說話間五人已至酒肆門口,天空飄下大瓣的雪花來。

黃公子經常來往黃河之上,與這酒肆的崔掌櫃相熟。崔掌櫃聽得酒保通報,早已搶在門口迎接黃公子一行。崔掌櫃向黃公子施了一禮,笑道:“黃公子,兩月不見,更加英氣勃發,四位荊英雄愈發神采飛揚。小店今日新添十年回腸香,正好請公子一品。諸位裏麵請。”

黃公子還了一禮道:“崔老掌櫃好豐采呀,看來你這酒不僅回腸,更能回春啊!”伸手托住一片雪花,“李太白‘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是一雅,我等‘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也是一雅,小生今日可是做定酒中雅士了。”哈哈大笑聲中,眾人入得店來。

黃公子四下打量,隻見店中九張八仙桌六張已然有人。一僧、一道各居一桌,俱是麵朝門口。僧人下鄂胡須微白,頭上燙了九個戒疤,身披大紅伽衫,端坐桌上手撚佛珠閉目養神。道士四十來歲,麵色黝黑,著一件玄色道袍,風吹過道袍上泛出金屬光澤,發髻上斜插著一根銀簪,右手邊放著一柄烏梢寶劍,隻顧低頭飲茶,聽得喧鬧也不抬頭。兩名年輕男子同坐一桌,一人腰懸長劍,一人背一柄寬背大刀,麵色陰鷙,並非中原人士。靠裏的三桌散坐著十來人,有老有少,衣袖間隱見刀光閃動,看見黃公子一行進店,三桌人不著痕跡的對望了一眼,顯是相熟。這六桌竟無一桌有酒。黃公子心中暗自奇怪,忖道:“這些人像是有意聚在此地,難道是為我這鹽運而來?”要知大唐朝廷嚴禁販賣私鹽,違者有殺頭之罪,但貪官當道,民不聊生,迫於生計,黃公子才鋌而走險。但法紀森嚴,刀口舔血之事豈是兒戲,黃公子一念及此,臉上不禁有些發白,向荊家四兄弟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向靠窗的空桌走去。

眾人坐定後,荊老大端起茶壺給黃公子斟了一杯茶,手一抖灑了幾滴茶水在桌上。荊老大隨即將袖一掩,拂在水滴之上,桌上顯出“靜觀其變”四個字來,再將手一抹,桌上水跡全無。這一手“袖裏乾坤”全憑指勁的“靈、空”二字,荊老大使來當真出神入化,荊家三兄弟眼中盡是欽佩之色。

黃公子微微頷首,想到荊家四兄弟荊忠、荊信、荊仁、荊義自幼拜在泰山派高人門下,個個英雄了得,人稱“泰山四根荊”,在江湖上俠名遠播。自己當年機緣巧合救下他們困病中的父母,四兄弟為了報恩潛入黃家,做了貼身護衛。這些年來販賣私鹽,多少大風大浪都虧了他們四兄弟出手才得以平安無事。他心中稍定,回過頭來大聲道:“小二哥,快快備些好酒好菜。先拿五壇十年的回腸香來!”

酒保應了一聲,一跑小跑著抱了兩壇酒過來。

荊忠一拍泥封,酒香四溢,不由深吸了一口,讚道:“好個回腸香!!”酒香到處,店裏其他幾桌都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