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死了?!車仁娜忍著臉上的劇痛,沿著一路血跡爬到客廳,看見了她的情人,那個官運亨通,本該鵬程萬裏的人,就光著身子倒在客廳,胸膛上幾個血窟窿,那窟窿裏的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他的雙眼大睜著,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手撫在胸上,麵色慘白,五官扭曲。
巫則民側躺在他身邊三尺遠,外衣淩亂的掀在一邊,一隻手還套在那袖子裏,頭被紫紅色的血液包裹,眼裏有莫名的驚駭,看見自己爬出來,嘴巴艱難地蠕動了兩下,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屋子的血,紅紅的血,熱氣騰騰,可是,還在繼續向四周蔓延,紅得讓人眩暈,紅得讓人刺目。
那一瞬間,車仁娜感覺整個世界已經倒塌。這可怖的景象讓她忘記了臉上的痛,張大了嘴,嗬嗬地叫著,如幹嚎,如嗚咽,眼淚跟著流了出來,顫抖著爬回臥室,見沙沙依然平靜地坐在那裏望著自己,漆黑的眸子裏充滿了愉悅,仿佛對麵前的一切很滿意,說:“你喜歡的男人死了,我爸爸也死了,他們都死了。”
靜默了十秒種,望著沙沙那柔嫩的小臉,那仿佛很天真的笑,車仁娜突然狂叫一聲,撲過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就是這個小東西!這個孽種!這個魔鬼!就是她!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會被套上婚姻的枷鎖?如果不是她手裏的鑰匙,今天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她一直像個冤魂般糾纏著自己!
看著沙沙的麵色開始發紫,車仁娜鬆開了手,喘了兩口。沙沙攤在地上,咳了幾下,終於緩過氣來,可是她居然又笑了,望著滿臉血汙眼淚的車仁娜,幸災樂禍地笑著,像極了一個邪惡天使,車仁娜剛恢複的理智再度陷入瘋狂,抓住沙沙的頭向床棱上猛地撞過去,撞過去……讓你笑!讓你笑!你這個天生的掃把星!你這個前世的冤孽!自己的父親死了,居然還在那裏笑!
沙沙的頭被撞破了個洞,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流淌下來,流進她如星辰般的眼睛,又從那眼裏流出來,流滿一臉。可她沒有恐懼,也不求饒,依然愉快地笑著,毛骨悚然地笑著,輕輕地,固執地說:“你從來不愛我……壞女……人……”然後她昏了過去。
鄰居們終於將門撞開了,在一陣令人窒息和恐懼的尖叫聲中,已陷入癲狂的車仁娜還抓著早已昏死的沙沙,那個已經血肉模糊的小人兒,一下一下在床棱上撞著,機械地撞著,有氣無力地撞著。
見一個男人來搶手裏的沙沙,車仁娜仰起臉朝他笑了笑,臉上的傷口隨著她的笑裂開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鄰居嚇得跌坐在地上,然後,在一邊幹嘔著。
車仁娜就那樣坐在那裏,看著醫生們,警察們,圍觀的人們,黑壓壓的一群人在屋子裏進進出出,如同在看一些不相幹的人。
她知道她這一生是完了,連同她的女兒,她的丈夫,她的情人,她所有的夢想,通通都完了。
她丈夫巫則民被送進醫院一天後停止了呼吸心跳,冷如海被發現時已經死亡。沙沙在醫院昏迷五天後,蘇醒過來,但頭上被縫了三十七針。據那律師說,那頭皮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取證,審判,哥哥車躍鵬到處為她奔走,然後她被判處死刑,然後又被改為死緩。
其實她無所謂,不管是死刑還是死緩,對她都已經沒分別了。從她看到那一幕慘狀起,從她被抓的那一天起,她的心,已經死了。
心死的她開始在監獄裏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一晃,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有十三年了嗎?
病房裏更是沉寂,車仁娜緩緩地睜開眼睛,在黝黑的夜裏閃著寒光。
有十三年了嗎?自己已經四十八歲了嗎?曾經風華絕代的自己,現在一定像個老太婆一樣了?
即使現在不像,切除*後呢?切除卵巢過後呢?醫生說了,切除卵巢過後必須要服用激素,否則就會很快衰老。
衰老?自己連死都不怕,還怕衰老?
可是,自己真的不在乎死亡嗎?如果明天死在手術台上,或許哥哥會難過幾天,可其他人呢?包括沙沙在內,不,聽哥哥說她現在叫巫離,她一定像個陌生人一樣,在別人的談論中冷漠地走過,然後有關自己的一切,都將化做煙雲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