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順著布滿汙垢的玻璃窗,透進低矮的臥室裏,照在威裏蒼白得可憐的臉上。
他無精打采地用雙肘支撐著下巴,盯著雨後肮髒不堪的大街。
“威裏,別總像隻呆兔子,振作起來,振作起來!”他身後有個嘶啞的聲音咆哮著,就好像馬上要撲過來,把他教訓一頓似的。
威裏眨眨眼,沒有回頭,“對,我振作起來--可我該幹點兒什麼?去街邊上把那幾隻玻璃瓶子撿回來,替崴斯換酒錢?”
“聽著!你可不能總這樣下去。”威裏身後的聲音慢慢接近,深黃色的暗影裏,緩緩走出一隻黑色的公貓。
它的眼睛憂愁又氣憤地盯著威裏縮在一起的身體,“我跟你說過,你會好起來的。”
這是威裏最喜歡聽的一句話,他不禁抖了抖瘦弱的胳膊,兩隻黑色的眼珠神采奕奕,好像看到自己擁有了一間寬大的臥室。裏麵沒有雜亂的舊家具、玻璃瓶子、發臭的盒飯、髒得沒法兒穿的衣服。
他還擁有了一個名牌書包,坐在教室裏最顯眼的位置,所有同學都在討好他。
他不再動輒挨罵、被老師罰站,被那幾個他認為壞得沒法兒的男生按到水坑裏--
想到這,威裏的兩隻黑色眼珠又暗淡下來,痛苦地撫摩著灰栗色的頭發,“涵爾?”
黑貓抻長了細長的身子,似乎想用頭與尾巴將這棟破房子頂漏。
它鼻子裏出了口氣,算是回答。
“你說過我會很好?”
“十分好。”
“在很久以後?”
“也許用不了多久。”
“那也是很久!”
“是,是很久。”
“但我能活到那時候嗎?”威裏又開始說起喪氣話,他滿腹心事、謹慎又憂鬱的性格,總讓涵爾討厭極了。
“我是說,我不相信我能過上什麼好日子。”威裏結結巴巴地說,“就像頭一回坐汽車的豬,它肯定不知道,自己將被送進屠宰場。”
“可你--”涵爾差點說漏了嘴,它感到自己再也沒有耐性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難道你不認為,你與眾不同嗎?你身上有許多許多--”
門開了,兩個家夥嚇了一跳。
崴斯醉熏熏地撞了進來,差點沒一個跟頭翻到床上,兩隻臭雞蛋似的渾濁的眼睛,盯著威裏,“難道你不知道給我準備晚餐?”
“我非常想,可手頭實在沒一點兒錢了。”威裏怯懦又氣哼哼地咕噥道,“今天因為聽寫出了點兒差錯,被留校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非常輕。
“所以你沒有去撿瓶子?”崴斯咬牙切齒地說,眼睛直盯著威裏。
但他馬上認命似地搖搖頭,站直了身子,朝外走,“我就知道你小子幹不出什麼好事兒!”
門被摔上了,威裏與涵爾又置身於黑暗之中。
兩個家夥甚至不敢喘氣,終於,涵爾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再也不能過這種日子,我得想想辦法。”
威裏什麼也沒說,這話他聽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可是他的糟糕生活沒有一丁點進展。
他悄聲悄氣地在角落裏摸了一隻蠟燭,把食指在燭撚上蹭了蹭,一股藍色的火焰從指甲蓋裏冒了出來。
他彎曲第一指關節,將蠟燭點著,出神地坐了好一會兒,開始在昏暗中摸臉盆。
“涵爾,你總說你要想辦法,可我現在隻想要一盞燈。”威裏往臉盆裏注水,“哪怕是一盞舊得破破爛爛的台燈也行。說老實的,這點兒光根本看不見什麼,我想我已經做了好幾年瞎子了--我是說晚上。”
“涵爾?”
威裏回轉身,黑貓已經不見了。
它總是這樣神出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