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焚屍案(1 / 3)

(一)

唐代宗大曆(766——779)年間已過而立之年的張翊被朝廷任命為涪州永安縣縣令,官期滿後調至渝州嶺縣,後又調至梓州昌隆縣。為官十載,在任期間接案百餘來件,其中不乏各種奇案,雖破獲者為多,但其中個別案件卻仍然留有懸念。張翊有個習慣每破獲一場奇案便將其記錄在冊,其中雖有結案但仍有諸多疑點讓人匪夷所思的案件更加詳細記錄,也求在記錄之後再重新理清案情,或許能有新的發現。正是靠這樣的習慣,張翊的斷案能力日漸曾進,大大降低了冤假錯案出現的機率。

夜近三更,永安縣家家戶戶早已入寢,夏夜的星空下隻聽得一片蛐蛐的叫聲,陣陣微風,一切都顯得一往如初的安靜祥和。不知是何時,縣城南麵的漸漸地泛起亮光,雖不是特別明亮,但是在方圓幾裏之內都能看到南麵的上空異於往常。隨後是一陣吵雜聲,漸漸地,是大街小巷的喧鬧聲。此時真在官舍睡夢中的張翊被一陣敲門聲所驚醒。張翊迷糊地左右看看,屋外的月光透過門窗映在房內,卻也不是很清楚,約莫是四更天的樣子,因為張翊今日剛到此處任官,又加上路途遙遠,到此已是疲憊不堪,這躺下剛睡著就有人來打擾,心裏便有些怒氣,起床叫道:“何人敲門!”門外那人叫道:“大人息怒,在下有緊急要事告知大人,不得已前來打擾!”張翊一聽,便趁著黑把鞋穿好,外衣也不穿就去開了門,微光下這人一身捕快打扮,神情顯得慌張,張翊問道:“何事急得這般模樣!”捕快吞了口唾沫便說道:“大人,城南...火了...著火了!”張翊聽後頓時問道:“是城南那個糧草庫嗎?”捕頭道:“不,是一家客棧。”張翊聽後說道:“見你是捕快,又急成這般模樣,本官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的命案呢。”那捕快道:“大人有所不知,韓捕頭正帶著弟兄們在城西剛抓了一個前日越獄的要犯,就看見城南方向有火光,便急忙趕了過去,見是一家客棧,火勢又大,便差小的前來稟報。”張翊雖是鬆了口氣,但是知道客棧起了火造成的傷亡也不小,心頭頓時沉悶了下來,心想:“這剛到任就來了一把火,這也太給本大人麵子了,作為剛上任的新官就該去看看,安撫一下百姓,體現本官對百姓還是很重視的。”於是急忙換了衣服跟捕快趕了過去。

此時,原本在月夜下隻聽見蛐蛐叫聲的縣城頓時人聲鼎沸,睡夢中的百姓們紛紛走出屋外來詢問街坊鄰居發生何事。正當張翊趕到之時,那客棧在眾人的火把照射下隻剩得一副殘存的軀架,並散發著火燒過後的白煙。張翊見周圍許多人手中都拿著打水的木桶,已是精疲力盡的站在原地,看來雖有救火,卻阻止不了火勢的蔓延。於是張翊便命人帶幾個知情的人過來問問實情,隨後來了六七個人,年輕的老的都有。張翊上前問道:“爾等可知這火是為何而起。”眾人皆搖頭,一位老者道:“回大人,我等並不知這火是為何而起,但是卻知這客棧大火之時發生了什麼。”張翊道:“老人家請講。”那老者回憶道:“老朽的屋舍與對麵的客棧相離不遠,當時我正想去淨手,開門時隻見前麵火光衝天,街上已有人開始喊叫了。我便出去想看個究竟,沒想到是這家客棧著了大火,那些年輕有力的人就開始提桶去救火,不多久這街上各家戶早已出來張望了。不過,這火勢太大了,有些個年輕人都已經放棄了。據說裏麵沒有一個人跑出來的,看這火勢,是沒什麼希望咯。”張翊對著眾人問道:“真沒有人逃出來?”眾人互相對視,都搖了搖頭道:“我們自打到此就沒見過有人逃出來的。”張翊心下納悶,問道:“爾等可聽見客棧之中有人呼救的聲音嗎?”眾人又搖了搖頭。張翊思索了一會,問道:“誰知這家客棧生意如何?”那老者回到:“這胡掌櫃的人緣很好,前來吃酒的人是非常多的,老朽昨日還去打了壺酒吃,過往商客常選此家客棧。”張翊聽後心裏尋思道:“這偌大的一個客棧,住著這麼多人,縱然是失火也會有人警覺才是,怎麼會無人從中逃出來呢?莫非真是火勢太大的緣故?可疑,可疑。”張翊於是對捕頭吩咐道:“你們帶人到處問一問是否有從中逃出之人,如若找到明日帶他到衙門裏來見我。還有,叫人守在此處,不可動這裏任何東西,等天亮之時我在來此細查。”捕頭接命後便去召人安排去了。張翊望了望眾人火把下的這片廢墟,歎了口氣道:“此事略有蹊蹺,可疑,可疑...離天亮應該還有些時辰,回去能再睡會。”於是轉身便回府衙去了。卻說這個捕頭,姓韓名田,少時曾拜師學武,本想入京考取武舉,不想家父病逝,母親年邁,無力再耕作,便去縣衙去征了個捕快,閑暇時便去料理農活,得縣衙召集再去服役。當時的捕快是沒有餉銀拿的,也隻能亂用捕緝便利,韓田起初覺得如此這般實為不妥,但是近墨者黑,久而久之便學其他捕快一樣找些便利。韓田當下遣散了周圍的百姓,分了一撥人守在客棧周圍,其餘人分散尋找免難之人。

天色漸漸明亮了起來,張翊自打回房也沒怎麼睡著,早早地便起來洗漱。韓田也帶人回了縣衙,去了張翊府邸稟報結果。張翊開門引他進門問道:“可找到人了?”韓田答道:“回大人,小人和弟兄們縣城之中找了個遍,也未有要尋之人。”張翊聽後,更是有些懷疑這場火災背後另有什麼隱情。他見韓田有些疲憊,說到:“你和手下的人先去歇著,這邊有事再派人來喚你。”韓田拱手道:“謝大人,小人告退。”張翊隨後叫下人備了點吃的帶上衙役便往城南去了。此時城南客棧失火一事已是傳遍全縣城,有許多好奇之人一大早聽說後便趕過去看個究竟。那片殘存的廢墟之外除了把手的捕快,就是一群圍觀之人將街道填的滿滿的。張翊到後,讓衙役換下了捕快,隨後叫人喚了夜裏曾詢問的那個老人。等不多時,那老人便被帶到了,張翊問道:“老人家貴姓呀。”那老者回到:“免貴姓於,家中排行第三,周圍人都喚我叫於老三。”張翊道:“於老可知這客棧的布置。”於老三聽後,心頭回憶了一下道:“記得,記得。這家客棧一上一下就兩層,下麵是吃飯的,上麵是客房住人的,後麵還有個廚房和幾間掌櫃自己的房間,傍邊還有個挺大的後院是安放客人馬匹行李的。”張翊領著於老三往廢墟裏麵走去。空氣之中還是彌漫著焦味,張翊四下裏望了望,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問道:“這是哪裏?”於老三想了下道:“這是樓梯口的位置。”張翊問道:“那客房對應的是哪幾個位置?”於老三又開始努力回想了一下道:“這客房是環狀圍繞的,東西兩側還有北側皆是客房,每側有四間。”張翊於是便走到東側的客房處蹲下身,用手挪開一些燒的漆黑的木頭,輕輕拋開下麵的炭灰,果真見到了一根燒黑的屍骨,張翊慢慢將其取出,仔細看了看,推斷應該是人的下肢的長骨,於是又動手翻了翻沒想到在灰下看到了一個銅製的牌符,上麵寫著“靖遠鏢局”四字。張翊有些驚訝,想到:“江州的靖遠鏢局也是聞名四方的,鏢局中人個個身手也是不凡之人,如若送鏢,定當非常警惕,必有站崗護鏢之人,為何這般大火無人逃得性命。可疑,可疑。”隨後張翊在這臨近的幾處也找到了幾塊帶有“靖遠鏢局”的銅牌,這就讓他更加覺得這火背後另有什麼隱情,莫非是有人盯上了他們護的鏢。張翊對於老三說道:“後院是哪裏?”於老三此時看到那幾個燒黑的骨頭有些害怕,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回到:“哦,北邊客房後往前走便是。”張翊繞過幾個未燒盡的廢墟,走到後院這片比較空曠的地帶,看到六個重疊在一起並且還上了鎖的箱子,每個箱子挺大的,合二人之臂才能將其圍住,張翊走過去見箱子上還貼著“靖遠鏢局”的封條。不禁讓張翊有些納悶了,這些鏢都放在這裏完好無損的,封條都是好好的,那鏢局的站崗之人也應該無事才對。張翊看了下周圍,見地上有一條長長的像是被拖過什麼東西的痕跡,從箱子處一直延伸到左側不遠處,張翊突然眼前一亮問於老三道:“你可知這是何處?”於老三看了看道:“大人,這是廚房,我原來還進去見過勒。”張翊上前從灰堆裏翻出來了鏢局的倆塊銅牌,還有兩柄橫刀,道:“這必是夜晚在此站崗之人。”於是又走到箱子旁便試著抬了一下,無奈實在太重,便叫守在各處衙役過來將幾個箱子分開擺放。張翊很好奇裏麵裝的是什麼,立馬上前撕了封條,叫人拿刀將鎖劈開,當掀開箱子一看,裏麵竟是一堆書卷。張翊又讓人將所有箱子都打開,每個箱子裏麵卻全是書卷。於是上前翻了翻,有《孝經》《論語》等書籍,張翊自言自語道:“這是要準備參加科考嗎。”便叫人將這些箱子運回縣衙保管,並安排人去告知靖遠鏢局此事。張翊對衙役吩咐道:“你們各處仔細搜尋屍骸,切勿移動。”各衙役領命便在各處廢墟中仔細尋找了起來,過了半個時辰,眾人皆報與張翊道:“有些屍骸早已燒成了灰,僅剩下一些骨頭尚未燒盡。”張翊看了看這些衙役所指屍骸的位置,摸了摸嘴唇上的兩撇胡須,微微皺眉尋思道:“這三側的屍骸個個都是在自己對應的客房,靖遠鏢局夜晚站崗之人如見起火勢必會叫醒其餘人,再者這兩層高的客棧,習武之人就算跳窗而出也不會致死,為何要在房中等火燒死呢。”心下斷定道:“看來這絕不是一次簡單的失火而已,而是一場蓄意的謀殺,凶手必先將這二人擊暈拖了進來先行殺害,然後再去殺掉這客棧的所有人,然後在一把火將這裏燒完,來個毀屍滅跡,可惜還是露出了破綻,那麼接下來就該看看此人究竟是誰。”

(二)

一天下來,張翊也是累的精疲力盡,午時過後就帶著韓捕頭在整個縣城查了一遍,結果未有所獲,百姓們一看見這韓捕頭以為又要隨意抓人,個個心下害怕,張翊問起話來,都推說不知。張翊也察覺到了百姓們對城中捕快是害怕至極,也沒多說什麼,畢竟初到此處任職,凡事先搞個明白再一一解決。韓田看這新上任的縣令辦事親力親為,也是認真,心下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他以後也能少擔一點擔子,不像上個縣令什麼事都給下人去辦,自己就坐享其成撈撈油水。愁的是這新來的縣令太過執著也會跟著受累,又見他行事作風正直,以後在縣城到處討點便利就難了。

張翊二人走過一家酒館,張翊便道:“本官已是疲憊,我二人進去喝一杯如何。”韓田道:“大人請。”二人便挑了個地兒坐下了,酒博士上前問道:“二位客官要點什麼?”張翊道:“來一壇好酒,再來一斤熟牛肉。”酒博士道:“好嘞,二位稍等。”這時韓田問張翊道:“在下不解,為何大人非要斷定這火災定是人為。”張翊笑道:“韓捕頭今早去歇著了,沒見現場疑點重重,各處破綻。天網恢恢,殺人償命,我說是人為,那就是人為。”韓田回到:“大人如若查出真凶,在下定當全力以赴捉拿歸案。”這時酒博士將酒肉端了上來,韓田先將酒給張翊滿上,然後自己再倒上,又道:“大人初到,便有如此能力,真是讓人佩服。”張翊道:“哪裏,哪裏。本官少時的師父也是一位捕頭,他一生辦的大大小小案件百十來件,傳授於我的破案之法一直銘記在心。今日便是學以致用罷了。“韓田聽到,不由的佩服,想到:“想我們這種低微的職業一直被人瞧不起,這位大人竟能直言他的師父是捕快,也是佩服。”於是韓田端起碗道:“敬大人。”二人一飲而盡。

這時酒館對麵一裁縫店傳來了吵鬧聲,隻見那裁縫店的掌櫃將一個衣衫襤褸之人一把推了出去,說道:“臭要飯的,沒錢還想來要我的布料,快走,快走。”卻看那人,骨瘦如柴,頭發散亂,袍子都是塵土,雖然臉蛋有些髒,但也能看出有二十來歲,他對著那掌櫃吼叫道:“不就是塊布嗎,又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誰稀罕!”說完便很快從人群中消失了。那裁縫店的掌櫃嘴還張著,罵個不停。這邊張翊見了,歎了口氣道:“世上之人一生無非就是為衣食而操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僅此而已。”於是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韓田也沒說話,端起酒也幹了。二人吃完酒,眼看著快一更天了,便都回去歇著了。

到了戌時,天色見黑未黑,那裁縫店掌櫃回到房中在燭光下將一天的賬目清點完畢,便叫內當家的去柴房燒些熱水準備洗漱,自己靠在椅子上小憩一會兒。忽聽得“咕咚”一聲沉悶的響聲,又伴隨著“嘩”的一聲,這掌櫃的一聽以為內人打水時打翻了木桶,就在房中大叫道:“笨手笨腳的,小心一點!”又自言自語道:“擱在以前,我女兒還未嫁出去的時候,伺候我有多周到啊。”約莫過了好一會兒,這掌櫃的感覺背上有些癢癢了,在椅背上蹭了兩下,又靠著椅背上閉著眼叫道:“老婆子,燒個水怎麼那麼久啊,過來給我撓撓背。”等了一會兒,沒人答應,這掌櫃的焦躁道:“今天是怎麼了,笨手笨腳的,還不理人了?”這時門輕輕的打開了,伴隨著一陣冷風從門外吹來,這掌櫃累的懶得睜眼,還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道:“你這人,今天是怎麼了。快過來,給我撓撓背,這個癢的實在是不舒服。”然後隻聽見從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慢慢的走了過來,一隻手摁在了掌櫃的右肩上。掌櫃的有些急了,睜開眼想要罵她,結果看見內人站在麵前雙手捂著著自己的脖子,雙眼盡是白珠子,舌頭吐的老長,已是一副吊死鬼的模樣,而這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卻是從內人身後伸過來的。這掌櫃的看了頓時清醒了起來,一腳朝內人腹部踢去,不知是自己腿軟,還是什麼原因,這人站在前麵絲毫未動。這時,門外吹來的風將燈罩內的燭火吹得晃動不已,好似要熄了一般。在燭光的晃動下,內人的臉顯得格外恐怖。掌櫃的以為是無常鬼來勾魂了,坐在椅子真的已經嚇的腿軟,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突然,那手更加用力的抓住掌櫃的右肩,內人身後伸出一個蒙麵的人頭並說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隨後那人將掌櫃的內人推至一旁,掌櫃的在燭光下看見蒙麵的那人在驚恐之中還吃了一驚,那蒙麵人從腰間掏出匕首便刺向他的胸口,剛刺進去,接著將刀拔出,又刺了一刀。掌櫃的伸手用微弱的語氣指到:“你...你是...是。”那蒙麵人又是連續兩刀,掌櫃的當場被結果了性命。那蒙麵人將這兩人拖至院中用火焚了,便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