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漸缺,直至黑夜將其完整吞噬之際,預告初冬的來臨。日子來算,尚且還是深秋,極北之地的人自然不會翹首以盼,但是蠻子們向來是不懼怕天寒地凍的。他們不盼冬天,也隻是因為牧草將枯萎,而牛羊正脫膘來度過長冬。
所以馬上討生活,肉從牛羊身上來的民族在這個季節會選擇···去掠奪。
北燕在成為一個和安聿比肩的王朝之前,一直也是這樣順其自然。當文明的星火燎原後,牧人也有了和中原人匹敵的智慧,他們靠著這樣的本事南下,曾一度將安聿人趕到更南邊的地方。
不管李昭記不記得,現下的朝中大臣們記不記得,至少,長安這座城會記得。主人的恐懼與倉皇,馬蹄的不規則的踩踏,和護城河中最後一滴水的流逝,換成戰士的血肉,殘破的戰旗還在飄揚不願倒下···
今年北方的冬天還未到,天氣變已經轉冷,城裏的人好些耐不住突來的寒冷,便是早些回家換衣裳。駐紮的兵營光景不大一樣,看那小帳篷裏出來個人,穿的還是薄薄一層衣物,他正是以長安及周邊地區為駐地的漢安王麾下一員。不過他隻是一個無甚名氣的小兵,和這兵營裏大部分的新兵蛋子一樣,他可還沒資格有自己的帳篷。新兵們都擠在同一個營帳,連呼吸一口都是對方身上好多天沒洗澡的臭味。
新兵出了營帳,去領的不是過冬的衣物,而是一套新的戰甲。雖說漢安王的軍費是整個王朝最充足的,但他作為一個新兵,能有自己新的戰甲,已經是挺大的恩賜了。比如這時營帳裏又出來好些個人,都是羨慕的看著他。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隻調侃道:
“看阿石那傻樣,領著套新戰甲還以為自己連升三級,要當大將軍了!”
“哈哈,他啊,看來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呢!”
這是兩個老兵的對話了,二人聲音不大,不過還是被旁邊另外一個新兵聽到了,他壯著膽子道:
“為什麼阿石有新的戰甲,而我們沒有?”
一老兵聽了,隻覺得好笑,把說話的新兵蛋子拎小雞似的拎來,隻笑道:
“小子,你也想要新戰甲?”
新兵道:
“為···為什麼不要!”
另外一個老兵哈哈大笑:
“你最好是不要!”
“為什麼?”
“有了戰甲意味著有了戰事,有了戰事意味著你們這些個沒膽的娘們要去送死了!”
兩個老兵隻在這邊嘲笑新兵,那邊阿石卻撫摸著自己新的戰甲。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榮耀。
貧民出身的他從山裏麵走出來,麵對的嘴臉不是貪婪的商人,便是市儈的小人,或者是官架子大到了天上的老爺們。他最先隻是出來討一口飯吃,卻是在這樣不熟悉的世道中摔得鼻青臉腫。阿石木訥,老實,人還很笨,以前山裏麵都說他是腦袋裏填滿的是土,到了城裏吃了虧才發現,父老鄉親們說的並沒有錯。他是粗人的孩子,生來也是一個粗人,不識字未讀書,反應慢,不會說話,唯一的優點是身形高大力氣過人,可也往往用不到正確的地方。
被人騙去做苦力沒回報,已經不止一次了。
阿石在長安的第二年,竟然淪落到了流浪街頭的地步,一個男人連喂飽自己都成問題,又談什麼衣錦還鄉?家裏麵的老母老父還指著自己能出人頭地,阿石每想到這,都覺得自己無用的很。
他確實太沒用了,所以被人騙去做了強盜,自己還不知道,直到長安府來人,把他們全部抓進了天牢中,阿石才知道自己又被人騙了。強盜行為在安聿,按道理是要發配邊疆,可是這一律法在在南渡後一度被廢,因為親自帶兵打仗過額李昭發現,這種“**”組成的軍隊毫無榮耀忠誠可言,軍人不應該由罪犯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