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衣的美人看著隋光淺,左手裏拿著一本黑色的書在看,右手上卻拿著一個雕刻精美的噴壺。幾縷紅色的液體從壺嘴的地方滲出來,抻成一條殷紅的線,在地上聚成淺淺的一小泊。
隋光淺意識到,他臉上的那些血,就是從這個壺裏麵灑出來的。
司徒狼。果然是……
“靠,”審視了隋光淺半晌,那個陰森的男人終於開口說話。“……嚇我一跳。”
此話一出,那個由詭異編織而成的強大氣場便嘩啦啦碎了一地,摔成了一地的渣子。
隋光淺噎了一下。
大抵沒料到這麼有氣勢的男人居然這麼不珍惜自己的氣場,隋光淺抑鬱了。雖然他還是禮貌的衝他笑了一下,但是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啊,說什麼呢。他隻不過下意識的應了教皇陛下的話,就被扔到了這個男人的麵前來,如今麵對著他,他又該說什麼呢?
小諾,就拜托給你了?
不,他不想說。
仿佛在抗拒自己內心裏的想法似的,隋光淺抬頭四顧,想要勻稱一下失衡的心髒。
很顯然,這是一座曠野裏的花園,顏色鮮豔的花朵一片一片,雖然叫不出名字,卻也異常的好看。說是曠野,是因為他並沒有看到花園的邊界。這些花朵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延伸出去,然後便在他視野的盡頭紮進了灰白的霧氣裏,什麼也看不見了。環顧四周,那大霧竟包裹了整座花園,四野裏一麵靜謐,聽不到任何蟲鳴,也聽不到小鳥的叫聲,這世界安靜的仿佛即刻便會死去。
遠處大概是有山吧?所以才會遮掩了一切的生息?
隋光淺的意識有點飄遠,那男人的身影卻仿佛如灰暗的夜色,緊緊捆綁在了他的心上——這便是小諾日後的男人了。
他突然意識到,因為有了這個男人的存在,他以後便再不能摟小諾的肩膀,再不能喊小諾到家裏玩,再不能暖小諾的手,也再不能摸小諾的臉了。
小諾,便再不是他的了。
鏡翎央未要嫁給別人。
鏡翎央未要離開月怯之城。
這兩件事疊加起來,竟都抵不上他此刻悲傷的十二萬分之一。
小諾的離開,仿佛比什麼都重要。
“小諾……比起巧克力蛋糕,更喜歡水果穆斯。”訥訥地,喃喃地,隋光淺突然開口。
“小諾……腸胃不太好,入夜以後,盡量不要讓小諾再吃東西……比起幹果,小諾會更喜歡新鮮的水果,但是櫻桃不行,因為小諾不喜歡果核太大的水果……小諾不喜歡書,如果小諾想要知道什麼事情,會讓別人讀給自己聽。小諾喜歡知識豐富的人,但是不要在小諾麵前用難懂的詞語,小諾聽不懂、不喜歡,就會發飆……”
“喂。”
“小諾痛恨小氣的人,但是也討厭浪費,所以如果在外麵吃飯,不買單的男生會被小諾鄙視,叫了一大堆東西吃不完的男生會被小諾打……”
“喂……”
“小諾怕熱,夏天的時候會流好多汗,所以經常很煩躁,小諾一煩躁,就賴在水池裏不肯出來,除非用冰好的酸梅湯把小諾喂飽……”
話沒有說完,隻聽“咣”的一聲,隋光淺被一個十分堅硬的物體砸到了頭。
“喂,”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是黑發男人的額上卻明顯有青筋跳起。他合起手上的書,右手還維持著把那隻噴水壺扔出去的姿勢。“我還沒有說要殺你,你交代什麼後事?找死麼?”
砸在隋光淺頭上的水壺滾到一旁,壺裏的紅色液體淋了隋光淺一身一臉,血光瀲灩似的,淒迷,而又悲傷。
隋光淺躺在柔軟的土地上,身下似乎有藤蔓植物在蠕動,他的手臂遮過雙眼,擋住陽光,也擋住這個世界裏仿佛能窺視一切的那個灰蒙蒙的天空。
“……小諾並不會做飯,但是你要記得誇小諾煮的紅豆粥很好吃……小諾也不懂美術,所以不要送小諾很深奧的畫,小諾會發飆,然後就不理人……小諾喜歡欺負人,有時候會為了很小的事情打你,罵你,但小諾從不會用特別用力,即使每次都會打在同一個地方,但是那是為了讓你記住,永遠,永遠,都別忘……”
交錯擋住的手臂之下,有什麼東西湮濕了隋光淺的衣袖。
黑衣男人站在一旁,靜默了良久,然後才又翻開了手上的書。“那個叫小諾的,什麼時候死的。”
隋光淺沒有動靜。黑衣男人抬手,翻動書頁。“我既是掌管死亡的人,就總有辦法喚你愛的那個人回來。我不會跟你收錢,開得了我花園之門的人,不是狼就是海鷗,他們倆帶來的人,我總會給個交代。”
隋光淺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