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歐陽渤被他說得無言以對,隻有咬牙瞪著他,“陛下,你自問,夠資格當一個皇帝嗎?這些年,如果不是我,你豈能安安穩穩地坐擁大舜數千萬裏的山河?如果不是我,天下的百姓又何來的衣食無憂、富足安康?如果不是我……”
“夠了”,冷漠清高的臉上終於顯出了少許的怒容,皇帝眼神肅殺地盯著他,聲音寒到了穀底,“如果不是你,朕的母後也不會被逼至死;如果不是你,朕的皇妹也不會遠嫁蠻荒;嘿嘿……”忽然,他的嘴角扯過一抹詭異陰冷的笑,“如果不是你,朕也不會有那麼好的一個皇後。”
“小藍?”歐陽渤頓時僵住了,嘴唇翕動了幾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再也開不了口。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冷血無情的皇帝留給自己的最後痛擊竟然是自己的女兒,“你……你……居然連自己的皇後也不放過嗎?”他的心神開始慌亂了起來,扯得聲音也變了樣,“你……你……想對小藍怎麼樣?”
“小藍?混賬,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嗎?”看到他舉足無措的神情,皇帝得意地笑出了聲,“從她嫁給朕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是你的女兒了。朕說了,要讓你歐陽家滿門抄斬,為什麼唯獨讓她活著呢?嗬嗬,因為,她是屬於朕的,朕一定會好好地‘愛惜’這位皇後,就像當年你對待我母後那般,讓她生不如死地活著”,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著牙,恨叫起來。
“不~~不~~”,聞及此,歐陽渤虛脫地癱坐在了台上。儈子手那把寒森森的大刀都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恐懼,然而,當聽到他的小女兒日後將會過著怎樣非人的生活時,撕心裂肺的疼貫穿整個身體。是他親手將小藍推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裏,是他害苦了這個天真懵懂的幺女。在他模糊的記憶裏,他隻記得小藍孩時那張稚嫩天真的小臉,她總是會揚起頭,對他露出純真無邪的歡笑,如今才知道,小藍的笑容才是他在世間得到的最寶貴的財富。
——我的女兒,你現在是不是正一個人躲在陰冷的角落裏,苦苦等著父親來救你?
——小藍啊,原諒父親吧,如果當初讓你和那個人一起走的話,也許就不會鑄成今日的悲劇了。
突然間,一道陰冷的寒光劃過他的脖頸,血流直噴而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從斷頭台上滾落了下去。皇帝悵然若失地跳下禦輦,慢慢地走到他的斷頭前,有些無趣地低頭望著他死死睜開的眼睛,意猶未盡地搖頭,“真是掃興,朕還沒有玩夠,你們就都死光了,太沒有意思了。哦,對了,不是還有一個人嘛。”想起她,他便再次笑了起來,報複的快感躍上心間,“來人啊,咱們就去給朕的皇後娘娘送上一份大禮吧。”
…………
大舜皇朝的禁苑上垣宮,從南門口的重玄門穿進去,宮廷中軸幽長的甬道一直延伸至最北處的丹福門,南北軸線上前後並立著兩座奢華至極的宮殿群,居北那座覆蓋著翠綠琉璃魚鱗瓦的殿宇名為“閬鳳”,是曆代舜朝皇後的寢居。
然而此刻,正殿三關六扇的大門全部敞開著,所有的宮女太監躲得無影無蹤,冷清空靜的殿內,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原本該是這個皇朝裏身份最為尊貴顯赫的女人,可淡抹素雅的妝顏及身上淺碧輕紗的長裙,都襯得她全無半點母儀天下的威儀與雍容。她靜靜地坐在皇後寶座下的腳凳上,雙手撐在腮邊,一雙明澈清透的眼睛出神地望著殿門外的天空,像極了一尊雕刻精致的玉像。
此刻是黃昏日落,碧璽藍的天空宛如被抓破了的美人嬌容,淡淡的一縷紅絲劃落而下,淒然的美景令人動容而惋惜。遠處,一隻落隊的孤雁忽地飛翔而過,在遙遠的雲端徘徊低旋,似是迷失了方向,苦苦地尋覓同伴。
癡望著那隻不知去路在哪處的孤雁,她的嘴角不禁抿起了一抹同情的微笑。心中自問,她何嚐不也是一隻前路迷茫的孤雁呢?三年前,她被身為丞相的父親送入了宮中,雖貴為後宮之主,卻也隻是一顆父親用來牽製皇帝的棋子。然而,她的父親終究是錯看了她,她沒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心思去贏取皇帝的心。同樣地,皇帝也從未有正眼瞧過她,她就在這幽幽後宮中獨自地沉寂著。她早就習慣了被人冷落忽視甚至是遺忘的滋味,但今日,整個皇宮的眼睛都對準了這座閬鳳殿,對準了她,等著看她是怎麼個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