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日過盡半,張少英一行乘大舟沿河而下,行至順州境地,這已經入了所謂的夏境,這是契丹人給的王位封號, 宋人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在大宋文明的俯視下,他們隻是毫無信譽的強盜蠻夷。此番沿途所見盡皆荒蕪,隻有少許荒落,幾乎見不到一處如同中原那樣的村落。黨項人的建製皆是聚一城而集,農時種地,閑時練兵,且便於管理。去年黨項境內大旱,蘭州的收成也不太好,隻是玄天派有多年糧食積攢才不至於饑荒。而隨著張少英夫婦的離去, 玄天派上下開始緊張戒備。身在邊關他們很清楚,在這片土地上一旦人心思變,戰爭便會很快來臨,一旦來臨玄天派外圍的城牆暫未築成,且兵力區區五個營不足三千眾,即使加上預備的,堪堪八千眾,這是玄天派的極限。雖說數千眾在蘭州亦算大族,且玄天派兵甲正朔,僅僅玄天派宋漢,定邊兩營便身披宋朝禁軍方才裝備的步人甲,且玄天派弟子個個武藝高強,一旦正麵酣戰至少隴西各部幾乎無人可敵。也正因如此,新納入的番族各部都指揮使均被玄天派精幹弟子充任。這些弟子待人彬彬有禮且治軍嚴謹,賞善分明,與其他部落的雜亂無章,野蠻豪橫大大不同。盡管入列不到二十日, 但這些歸服的番族更願意待在玄天派,因為不論在哪裏他們都會打仗,且玄天派即使不敵還有玉瓊山玄天馬場為依靠,依然能自保。這便是各番族輾轉遷移而不得定居的煩惱所在,玄天派的今日則滿足了定居這一條件。製度加上條件,以及安家立業的歸屬讓番族各部再也無法放手。玄天派的糧倉堆滿了大量的青稞,小麥,田野裏一片綠油油,全是他們沒見過的蔬菜,葷素搭配之間盡顯人間美味,而這樣的條件要維護下去,在這亂戰之地戰爭便是最根本的守護。如今的番族各部打亂了建製完全成為了玄天派的一部分,且十數位武將文吏進入玄天派幕僚司,無論是利益上還是人心他們已經和玄天派緊緊的綁在一起。今日張少英等去往靈州,謝陵穀作為玄天派的代表前往六穀部會盟,畢竟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此時,黃河奔流中,張少英獨立於船首,眼望著周圍的黃土溝壑和黃河疾疾之水奔流不息不禁想起了李白的將敬酒, 那些詩人之情懷竟如此豪放張弛,物景生情, 今時今日他張少英有幸能有這樣的境界。作詩他是作不出來的,他本來寫字也不好看。柳燕自船艙內盯著丈夫的背影亦是深深的惆悵,沉思幾乎占據了丈夫的所有,即使是同床共枕之後丈夫以前的嬉戲下作全無,看到的盡是丈夫的沉穩。即使床第之樂在他眼裏似乎也隻是人事之欲,丈夫對自己的迷戀不複往昔。都已入夏境許久,沿途的黨項人竟不阻攔他們。刹那之間,黃河兩岸人馬嘶鳴,風塵滾滾,張少英極目望去,兩岸黑壓壓一片,那是大量的騎兵,看似排得隊伍很長實際隻有一隊,隻不過視覺上比較震撼而已,怎麽看加起來也才兩三千眾。張少英腦中有所有黨項部各部落的建製卷宗,隨著李德明不停學習中原文明,黨項部那些不明所義的官職他也很清楚。這些人無論是裝扮還是旗幟上,皆沒有黨項族的那種氣勢上的凝聚力,卻是被他們嚇跑的寇永寧部。
張少英悠然笑出聲來,所謂智者闇其形,這種躍然於棋盤上的清晰著實令人倍感新奇。當你掌握一切的時候,必然也能決勝於千裏之外。隨著黃河兩岸騎兵三聲大喝,人馬皆定,柳燕擔心走出倉來,走近丈夫身畔,張少英伸手握住妻子的左手,不禁歎道:“溫香軟玉,阿燕,你的手我真是怎麽撫弄也不膩。”柳燕無奈苦笑道:“若換做以前,我定然高興的很,可你現在的嬉戲讓我覺得很尷尬。”張少英掃視了一眼妻子,輕聲說道:“你想要的我有,隻是心裏的那道坎需要撫平,無論是現實中還是我內心裏,沒有靈霜咱們便無法自由。靈霜一直在介意我更愛你,所以從一開始我便在努力尋找平衡的契合。”柳燕聞言讚許點點頭,問道:“這是你請來的戲班?”張少英笑道:“這一抹江山世界,便請夫人陪我一曲吧。”說罷,但聽得船艙內一聲箏音流出,一曲溫柔鄉便奏盡綿華,刹那間柳燕亦受感染,這一曲便似回到了昔年二人成親之日。此刻柳燕亦有些索然,若這箏音由她手而出,那真是一段夫婦佳話。時至今日她才發覺,夜虛那端靜冷漠的外表下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幽蘊,他的箏音色色漫流,回腸之音是那般引人入勝,竟知其音便知其意,溫柔鄉彈的本就是郎情妾意,肆意揮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