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夜沒有合眼,失魂落魄,膽戰心驚。?
玉芹早早吃了晚飯,她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出去幹什麼了,她害怕父母為她擔心,更怕父母阻止她這次行動。在玉芹心裏,這次行動,如同親臨一場不尋常的戰鬥,自己像是指揮一場重要戰爭的決策者和指揮者。又像是一個誓死如歸的將士。?
按照預定時間,玉芹提前到達莫愁湖公園的北大門,這裏街道狹窄,沒有什麼建築物,所謂的北大門,其實隻不過是一個並不大的兩扇木板門。此刻大門緊閉,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大門上的灰色油漆已經脫落。若是不熟悉的人,誰也不會想到這是南京著名的莫愁湖公園的北大門。但是門口卻有兩棵高大的柳樹,風吹著垂柳,柳絲拂麵。玉芹還是第一次這樣細心觀察著這裏的景色,當她從柳樹下走過時,無心多在這裏停留,她怕在這裏呆久了,會被柳樹擋住自己的身影。她向周圍看了一眼,想找一個顯目的地方,以便讓那個神秘的男人找到她。始終沒有找到一個最適合的位置,隻好在一家小雜貨店旁邊停了下來,然而又覺得這樣太引人注目,這樣呆呆地站在這裏,別人一定以為她是在等人,甚至會以為她在和情人幽會!於是便開始在路邊慢慢地走動,走了一段路又往回走,等待七點鍾的到來,等著那個神秘的男人,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的那個信封,這是她按照餘誌林的交待。信封裏裝的是沒有寫字的信紙,她在夜色中向兩旁的街道望了望,街上行人稀少,人們在匆匆地趕路,沒有一個人在這裏停留,唯有她,慢慢地踱著步子,東張西望,左盼右顧。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出現。玉芹的心裏開始有些慌張,既害怕這個神秘的男人突然出現,又害怕他不準時赴約,更懷疑他發現了她和餘誌林什麼蛛絲馬跡,想到這裏,她的有些不寒而栗。?
餘誌林把玉芹的情況向領導作了彙報,決定派出四名幹警,埋伏在周圍。此時餘誌林他們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玉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視野中,看得出她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餘誌林看看表,時間已經7點45分了。這時隻見從西麵的大街上走來一個人,這人不緊不慢地沿著路邊,往前走。這人中等個子,身穿一件長棉大衣,頭上戴著棉帽子,其顯著特點是臉上戴著一個大口罩。正在這時,玉芹已經轉身往回走,她發現了這個男人,當然那個男人也同時看到了她,但是這個男子隻是稍稍停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隻是嘴裏輕輕地說了一聲:“跟我往前走。”?
玉芹跟上兩步,那人便加快腳步,好像故意和她保持一定距離似的,玉芹便緊跟著他往前走,這時她才感到幾分可怕,假如不是餘誌林的安排,此時她定會嚇得兩腿走不動路。走了一會,玉芹便問:“喂,先生,你慢點走,我跟不上你。”?
那個男人沒有說話,放慢了腳步,終於在一條巷口停了下來,低聲對玉芹說:“信寫好了嗎?”?
“寫好了。”玉芹站在他的對麵,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停了一會說,“你要我做些什麼呢?”“我們保持聯係,以後再說吧!”這男人說,“把信給我吧!”?
玉芹伸手去口袋取信,她的心裏了陣狂跳,怎麼辦?餘誌林怎麼還不動手,她不由自主地向周圍看了一眼。信已經從口袋裏取出來了。?
突然間,從周圍飛出四個人,一齊向這個戴口罩的男子撲去,這男子還沒反映過來,四雙手已經扭住他的胳膊。這人大聲說:“你們幹什麼?你們……”?
餘誌林取下他臉上的口罩,這人露出整個臉來,大嘴巴,厚嘴唇,鷹勾鼻子。?
這人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甩,兩隻胳膊爭脫出來了,隨後對準麵前的兩個幹警兩拳,他完全爭脫了出來,向前一個大跳躍,四個幹警幾乎同時從兩旁攔截過去,餘誌林一眼看到那個男人衝過來,飛身向前堵過去。這樣他們五個人已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那個男子一看自己已經處於包圍之中,舉起手槍,對準他們,雙方處於僵持狀態。餘誌林舉起手槍,大聲喝道:“放下手槍,給你留下一條活路!”?
正在這時這男子身後的一名幹警對準他的小腿就是一槍,隻聽“?”的一聲,這家夥“哎
喲”一聲,倒下了,這時五個人一齊衝上去,誰知這家夥“?”的一槍,正打中餘誌林的左
胳膊,餘誌林強忍痛疼,大聲命令道:“拷上他!”?
這時四個幹警已經把這個男子死死按在地上,一雙雪亮的手銬拷在這男子的手上。?
“桂玉芹,你無姑地害我,你這個國民黨軍人的老婆,你掩蓋事實,欺騙共產黨,你……”
這男人大聲喊著。?
餘誌林取出手帕,塞到他的嘴裏說:“你不要瘋狗一樣地咬人,到了公安局有你說話的時候。”?
公安幹警把這個神秘男人帶走了,餘誌林回過頭,右手緊緊抓住左臂,來到玉芹身邊,低聲說:“玉芹,不要怕,你趕快回家吧,我不能送你了。”?
玉芹看著餘誌林被打傷的左手,拿出手帕,說:“快,我幫你把傷口紮一紮。”?
餘誌林伸過左手,玉芹輕輕地用手帕包好傷口,血很快又把手帕浸濕了,玉芹心疼地說:“誌林,趕快去醫院吧!”?
餘誌林轉身走了,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說:“玉芹,回去吧!”?
玉芹一動不動地看著餘誌林跑步走了。這時她的心裏仍怦怦直跳,始終無法平靜下來。想到剛才那緊張的一幕,心裏真的有些害怕。心想幸虧把這事告訴了餘誌林,誌林太讓她佩服了,分析得如此準確,不然她說不定真的被這個神秘的男人牽住鼻子,到那時,後果就很難想象了。但是她又想,這樣一來,她的壓力也就更大了,自從南京解放以後,她們全家都盡可能地回避這個讓人極為敏感的問題,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隻是以“蘭劍死了”去搪塞所有人。可是,這個神秘的男子被抓起了,反而把她的身份都公開了,她不知道政府怎樣看待她,不知道單位和工人又會怎樣看待她,想到這裏她好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虧心事,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大膽地工作,大膽地說話,就像偷了別人東西似的。?
玉芹回到家裏時,已經很晚了,隻有母親還沒睡,聽到聲音,母親來到玉芹房裏,問:“玉芹,這麼晚了,你到哪兒去了?”?
玉芹低著頭,沒回答,她在想自己的心事,好像沒有聽到母親的話。?
“玉芹,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出了什麼事?”?
玉芹有氣無力地坐在床上,看看母親,又看看床上已經睡著了的寧寧,隻覺得一陣心酸,苦澀的淚水從她的眼瞼滾出來。桂氏慌了,坐到女兒身邊,拉著玉芹的手,說:“芹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告訴媽。”?
玉芹一下子撲到母親的懷裏,嗚咽地哭著說:“蘭劍沒有死,他去了台灣。”?
“這是真的?你聽誰說的!”?
“你別問了,媽,蘭劍把我和孩子害苦了,他一個人走了不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國民黨逃到台灣,共產黨能放過我們嗎?”玉芹傷心地哭著說。?
“蘭劍是蘭劍,你是你,你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他們能把你怎麼樣?”?
“媽,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呀!”玉芹說著又傷心地哭起來了。?
“孩子,你不要聽別人亂說,南京解放以後,政府對你,對我們家不是很好嗎?”?
“媽,你不知道,……”玉芹本想把李彪和餘誌林,還有朱斌對她的特殊關心告訴母親的,但她沒有說出來,她的心裏太亂了。於是又說,“媽,你睡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桂氏太了解女兒了,她知道玉芹此刻的心情,一時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安慰女兒,輕輕地出去了。玉芹擦擦眼淚,插上房門,站到凳子上,再次從床的架子上取下那個牛皮紙舊信封,取出珍藏著她和蘭劍的結婚照片。身穿軍衣的蘭劍是那樣英武,好像正向她甜甜地笑著。看了一會,她小心地用袖口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塵,思緒把帶回那幸福而遙遠的年代,那時他們是那樣的甜蜜和恩愛,蘭劍第一次吻她,那是在一個明月當空的夜晚,他們並肩漫步在玄武湖的草坪上,蘭劍牽著她的手,向她傾吐他對她的愛,記得她當時的心裏像是吃了蜜似地。走著走著,蘭劍停下來,轉身麵對著她,突然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她的心髒第一次那樣充滿激情地狂跳。隨後蘭劍雙手抱著她的頭,深情地、久久地吻著她,她感到蘭劍的口水都是甜的。她就像一頭溫順的小綿羊,任憑他的擺布。?
直到他們分手時,直到她回到家裏,直到她躺在床上時,還感到身上帶著他的溫暖,帶著他的甜蜜和幸福,帶著無限甜蜜的想往進入了夢鄉,那天夜裏她睡得是那樣甜、那樣香,連夢都是美妙的。?
夜已經很深了,玉芹坐在桌子前,對著這張照片,好像麵對著她親愛的蘭劍,要把她心中的痛苦和無奈全都要倒出去似的。??
餘誌林的左臂被那個神秘的男子打中了一槍,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在醫院作了處理之後他便要求回到局裏,他要親自參與審理這個案件。?
神秘的男人自稱劉強,國民黨敗退台灣之後,經潛留下來的一個叫季傑的人介紹,加入了特務組織,專門負責收集有關機密和情報。對於他所做的一些事,無論怎麼審訊,他拒不交待,而是一口咬住桂玉芹要他幫助和蘭劍通信。餘誌林明知他要報複玉芹,敗壞她的名譽,造成公安部門對桂玉芹的懷疑,然而餘誌林卻又無法扭轉這個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