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笛音回蕩在深黑的夜色裏,伴著陣陣呼嘯的寒風,嗚咽綿綿。
清冷的月光斜淌而下,落在青白色的石崖上,鋪就一地銀霜。崖邊坐著一個八、九歲的女童,長長的黑發隨風而舞,精致而略帶稚嫩的臉龐微微仰起,雙眼閉合,顏色極其淺淡的唇上放著一隻墨色的竹笛,笛聲四散飄揚,悠悠蕩蕩,飄渺纏綿。
如果不是空氣裏彌漫著肅殺的氣息,如果沒有穿透這可人兒肩胛和後胸的兩支金色羽箭,如果沒有她白衣上的片片暗紅血色,也許,這將是一幅十分唯美的畫麵。
隻是,沒有也許。
從遠處急奔過來一群人,為首的兩個,一男一女,男子黑色鎧甲,一身正氣,女子緋衣銀劍,滿目妖嬈。
見到女童負傷坐在那裏,那群人叫喊著要衝上前去,卻被男子舉手揮退。
“真慢啊,你們終於來了。”笛聲突然停下來,孤崖上的女孩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掃過這一群參差不齊卻殺氣勃勃的人,最後落在最前麵的兩人身上,唇邊漾開極其詭異的笑容。“當初就是這曲離殤,引來了那個老妖怪,帶我去了魔教,也就是你們所謂的聖教。”
“陛下已經下旨,聖教已經被封為護國神教,受萬民擁戴。”黑衣男子聞言皺眉,低聲更正。
“哦?看來我真是消息閉塞,竟然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曉得。”女童自嘲的低笑了幾聲,突然看著男子的眼睛,問道:“慕容塵,那一天,我在櫻花樹下吹了一夜的笛子,而你始終隱在暗處,看著我被老東西帶走,是這樣嗎?”
男子聽言垂下頭,沒有回答,隻是劍柄上的手有些顫抖。
“如今我落得這個下場,到底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呢?”
女童也不追問,隻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手輕輕撫摸著竹笛,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慢慢爬上憂傷,“這曲子是別人贈我的生辰賀禮,那時我就說過,如果我會死,那麼就用這個做離魂曲,不想,竟一語成箴。”
“寧曉。”雖然不明白女孩口中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但那樣淒楚的神色還是讓慕容塵有些動容,這丫頭在自己麵前什麼時候有過這樣悲傷的表情呢?隻是張開的口,除了能喚她一聲名字,再無其他。
“嗬嗬,你們要殺我的理由,一個是為了男人,一個是為了女人,我這樣算不算是男女通殺啊?”
慕容塵的話音才落,女童卻低笑了起來,略帶稚嫩的聲音回蕩在暗夜的風嘯裏,染血的瘦小身影緩緩起身,立在月光下。
雖然年紀尚小,連聲音都是稚氣未脫的青澀,可那一雙眼睛,卻有著經曆了繁華落盡才能沉澱出的滄桑,配著唇邊若有似無的嘲諷笑意,說不出的詭異魔魅。
對麵的男女緊繃著臉,手裏的劍在月光下閃著森冷的光。
聽著她的玩笑,慕容塵微皺了眉,而他身邊的女子則是一臉不屑。
“嘖嘖,我說小憐兒啊,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就算是笑話冷了點,也好歹捧個場啊。”女孩的右臂已經血肉模糊,血順著手一滴滴的落在石頭上,吸引了男子的視線。
女童順著慕容塵的目光,低頭瞥了一眼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臂,執起手來將指尖放在唇邊輕輕一抿,染了血的唇微微嘟起,聲音裏帶了些撒嬌的意味。“塵哥哥,你還真忍心下手啊,曉兒很疼呢。”
一聲舊日的稱呼讓慕容塵有些失神,看著那張稚氣的麵龐,慕容塵仿佛看見了那個曾經總是追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
在她不諳世事的年紀裏,在他青澀懵懂的少年時,他曾那般真心的嗬護過這個寶貝,所以,即便是明知道她的算謀籌劃,他還是選擇了冷眼旁觀,可如今,她的目標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人命,她的怨恨延及到了他的底線。
“寧曉,寧卉之所以會關你在石牢,是希望你能安心靜養,祛除身上的戾氣,你不該這樣強行破關跑出來。之前寧卉為了掩蓋你還活著的事實,已經殺了太多人,我不能任由她再這樣錯下去。”
慕容塵低聲的解釋:“你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南遙皇權,這是我作為慕容家家主,唯一不可以姑息的事情。”
“危害皇權?”女童低下頭似乎是極費力的思索著,然後一字一字,緩慢的重複他的話,隨即輕笑著問道:“真奇怪,那我去刺殺南遙太子的時候,你就站在他旁邊,怎麼就不曾阻止我?”
慕容塵一怔,沒有回答。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