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你想得出來。”
“先湊合著洗,過幾天就去給你買個澡盆。”
……
時間過了正午,日頭稍稍西偏,劉子玄到水坑邊試了水溫,便對穀南燕說,可以洗澡了。
見他費了那麼大的氣力才造成這水坑,穀南燕就不多猶豫了,進屋拿來替換衣服,便進了蘆荻叢去。進那草叢之前,還不忘回頭吩咐一聲:“你就在井邊坐著,不要走遠。”
“放心洗吧,這地方不會有外人來。”
不多時,草叢裏傳出來清亮的水聲。
經曆了大半個春天的日曬雨淋,牛頭坡上又露出一派湛青碧綠的生機,劉子玄遠遠望著,想著眼下光景,是幾前年連做夢都夢不見的,當下過著的不正是一直想要的日子嗎?細想一年前的境況,劉子玄突然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一個,上蒼雖然無情的奪走了雙親,如今卻又大發仁慈,降下一個穀南燕來,不正是因為她的到來,才充實了原本灰暗的日子?世上沒有哭一整夜的孩子,老天爺對待可憐人,從來都不會一直刻薄……
正想著,東南方兀然飛來一隻野鳥,把劉子玄的思緒打了個結。
棕紅背,楔形尾,一隻屠夫鳥越飛越近。這野鳥旁若無人的飛過來,在東邊的菜園籬笆上落了腳。劉子玄看到,突然飛近的這隻野鳥嘴裏正叼著一隻野鼠,剛站穩腳,它便把死鼠掛到一根枝丫的尖端,接著又亮出了鷹隼一樣帶著鉤的短喙,一塊一塊的撕扯起鼠肉來。
劉子玄走了神,連小溪對岸傳來的水聲也聽不見了。靜靜的,半刻鍾的功夫,屠夫鳥飛走了,而它帶過來的那隻野鼠,隻剩下一個可憐的鼠頭,仍高高掛在籬笆上。
就這樣,一隻野鳥飛來又飛走,刮風下雨一樣的稀鬆平常,可今天這隻野鳥飛走後,卻解了劉子玄心頭的一道謎。這就是可愛又可敬的自然,它總有意想不到的景象給人看。原來早前發現的那些動物頭顱,不過是一隻野鳥留下食物殘渣,當初修繕不久的菜園籬笆,尖銳的枝丫恰給屠夫鳥提供了上好的進食場,這才弄出此前那一番詭異而驚悚的場麵來。
看著仍在滴血的鼠頭,劉子玄會心的笑了,那根本不是什麼黃皮子的詭計,隻不過黃皮子的食性正好和屠夫鳥相近,這才弄巧成拙把自己也唬了一跳。可見當初是多了心,原本沒有什麼動物要把人從這崗子上趕走,這世上的很多事何嚐不是這樣?無中生有到最後卻落了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正感歎這世間事的奇妙,身後突然傳出了尖叫聲:“子玄快點,有蛇!”
回過神來,劉子玄慌忙跨過小溪,三步並作兩步,恨不得一步就跑到穀南燕身邊,一邊跑一邊喊著說:“在哪裏?蛇在哪裏……”
劉子玄並沒看見蛇,隻看到了太陽下的穀南燕。像個鼓足了勁的花骨朵一樣含苞待綻,又像個剝光了皮的玉米棒一樣飽滿豐腴。隻看見穀南燕一頭的烏黑的頭發濕漉漉的,一縷縷貼在肩膀上,下麵是一條白淨淨的身子,那白淨淨的身子上光溜溜的,胸前連一個扣子也沒穿……劉子玄不敢多看,卻又挪不開眼,他何曾想到,那住日的種種衣裝下麵,竟藏著這樣一道驚心動魄的景致。
陽光刺眼,蘆荻草的影子一道一道的,輕風一吹,幾道幸運的蘆荻草影子在那光溜溜的身子上搖著,左一下過來,右一下回去,兩三個來回,恍惚了劉子玄的心智,振奮了劉子玄的身體,有一張弓,在他的身體裏張開。
“蛇呢,蛇在哪呢?”劉子玄垂著頭,慢條斯理的問著。
舊帆布上,穀南燕慢慢的躺下了光溜溜的身子,那胸前的兩處凸起正如不遠處的兩座山頭,一樣高聳,一樣挺拔。迎著劉子玄的目光,隻聽她輕聲的說:“咱娘的喪期已經滿了周年,我想要個孩子,你有再多的借口,也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說……”
暖風搖響了蘆荻草,太陽曬飛了蒲公英,一隻鵪鶉驚了巢,突嚕嚕嚕飛走了,幾聲布穀鳥傳出山林,吵醒了一個熱鬧又熱烈的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