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日,是鹹豐皇帝二十歲壽誕之期,皇帝的生日是一年中三大節之首,名為萬壽。和元旦、中秋兩次大朝儀略有一點不同的是,萬壽節是需要內廷的嬪妃也參與進來的。
是日,內監在乾清宮簷下設中和韶樂,於乾清宮內設丹陛大樂,然後奏請妃嬪,以品秩最高的禎妃鈕鈷祿氏為首,皆是具禮服集,在乾清宮東西暖閣中侯旨。皇帝在太和殿升座,群臣行三跪九叩禮畢,還宮,內監奏請皇帝陛升乾清宮寶座。中和韶樂做《乾平之章》。
隨後內監放下殿簾,宮內監奏引眾妃嬪在丹陛下左右(正中位是妃嬪不能跪的,除非是有皇後),北向行六肅三跪三拜禮。禮畢,一眾嬪妃還宮,宮殿監打起殿簾。
皇帝步下丹階,登玉輅法駕還宮,禮成。
還宮之後,一眾嬪妃在養心殿伺候,皇帝傳家宴,和自己的身邊近人很享受的用了一頓午膳。下午的時候,按例應該是在重華宮賞戲——這是從高宗年間流傳下來的傳統——隻是考慮到宣宗皇帝尚未奉安山陵,外間雖已不再四海銷聲、八音遏密,宮內卻還是不能有響器震天,鑼鼓齊鳴的。
用過午膳,左右閑著無事,皇帝帶著禦前行走大臣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身邊隻帶著一個六福,君臣幾個安步當車的在內中閑逛,出養心殿不遠就是軍機處,“上一年朕登基之後不久,就是在軍機處南房中見到了許乃釗和閻敬銘。嘿!想不到朕足不出深宮九重,就能憑空得二士。”
“是啊。許信臣與閻丹初當初在值房遇上,四海之中皆把它當作皇上與朝廷大員之間的趣事來說。更有那心中羨慕的,每日裏在南值房守候,隻盼著能如同這二人一般,有幸上沐天恩呢!”
“天恩如海,能夠沐得一分,也算是這二人的福氣,隻是啊,就怕那些守株之輩,全無半點實才,便是見了皇上,難道就是福氣了嗎?”
“喔。怡王這話有大道理。”皇帝回頭讚許的一笑:“見到朕,也未必是福,不曾瞻仰的,也未必就一定是禍。”他轉過身去向前一指:“走,到軍機處看看。”
六福答應一聲,快步向前,到了軍機處直廬門前,高聲唱喏:“皇上駕到!”
軍機處中一陣慌亂,以賽尚阿為首的眾人趕忙迎了出來,在門口跪倒接駕:“恭請皇上聖安。”
“朕安。”皇帝笑眯眯的擺手,腳下不停:“大規矩都免了吧。”卻並沒有進到軍機處值房中,而是轉身進了南房。
這裏他上一年來過,不過那一次隻是走馬觀花的在外間坐了一會兒,和許、閻二人說了幾句話就起駕還宮了,這一次卻不同。皇帝居然很認真的在南房轉了一遍,四望之下,清秀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軍機處南房為一拉溜的五間北房,左邊兩間是滿員章京值屋,右邊兩間是漢員章京值屋,中間的一間是蘇拉、紙匠所用。
進去看看,裏麵空間甚是狹小,達拉密和幫達用方桌,其他人就得擠在一張放在窗下的長條桌上辦公,桌麵上用挑染的藍布繃上,泥垢密布,除了文房用具之外,還放著幾隻燭台,燭台上落滿了蠟淚。
桌下是幾張小方凳,空間很是狹小,皇帝大約估計了一下,人少的時候還好,若是有緊急、繁多的公務需要眾人同時操作的話,隻怕連轉身騰挪都會很顯得局促了。
看了一會兒,做到心中有數,皇帝轉身進到北屋,這裏的空間也不能算很寬裕,時令六月的天氣,軍機處中窩室逼仄,朝北的幾扇窗子大開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旱煙的味道,六福虛扶著皇帝在世宗手書的“一堂和氣”的匾額下坐了下來,鄭、怡二王和軍機處幾個人垂手站立在兩邊。
“賽尚阿?”
“奴才在。”
“朕剛才看了一下,南房值屋地勢狹小,簡陋不堪,雖說是質樸之風可以概見,卻也實在與新朝氣相不符。”眼神在眾人臉上掃過,他又說:“上一年朕來的時候,於此節尚未熟稔,你們……每日見麵的時候,應該和朕說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