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泰順的聲音沉了下去,“我回到家才知道,我媽媽在一家高檔KTV當清潔工,在打掃洗手間時被那裏的小姐誣陷偷了人家戒指,她一直辯解自己沒偷,被幾個喝醉酒的小姐拿酒瓶子砸了頭,躺在醫院裏怎麼也醒不過來,我妹妹年紀小,咽不下這口氣,直接到那店裏找領班的討說法,可她根本沒想到,我們一家的底細早被那群人渣查過了,他們知道我們隻是最底層的普通百姓,就肆無忌憚起來,我妹妹什麼都不懂就去了那家店,店裏的客人看她年輕漂亮,就慫恿那群小姐給他們找樂子,那些人……那些人就給我妹妹喂了藥,扔在店裏給闊老板們……欺負了一晚上……。”
陳霽震驚萬分,她雖然在接受九年義務之後再也不願被應試教育荼毒,寧願在龜縮在家中過著簡單的生活,但這不代表她不懂得人心險惡世道肮髒,但她想不到,這人心竟然能險惡到這個地步,這世道竟然能肮髒到這個程度。
泰順的十指即使交握,也掩不住細微的顫抖。
陳霽默默握住他的手,無言。
“我妹妹第二天就自殺了,那個時候是冬天,她一個人跑到江邊,替自己綁了塊石頭,就那麼沉到江底裏再也不去麵對這個不堪的社會……。”泰順歎了口氣,“我不知道是不是母女感應,我妹妹屍體被撈出來的當天,我媽媽就斷氣了,爸爸替她們倆辦好葬禮後,帶著我去報警,可是當地的警察根本不敢立案,我們沒辦法,隻好帶著所有材料和證據去省城,可是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我們剛到省城,就有一群人把我們倆抓走了,那些人擺明了就是為了殺人滅口。”
陳霽沉聲說道:“……你們家看來是遇到災星了。”
泰順冷笑,“何止是災星,簡直就是閻羅王,那晚欺負我妹妹的那群人都是有權有勢的,一旦這事給捅出來,他們難免烏紗不保,所以他們想盡辦法也要阻止我們去報案,我和爸爸被關的那一晚,爸爸拚盡全力把我弄了出去,可他已經來不及跑了,他讓我找警察過來救他,可是當我帶著警察回到那個地方,我已經找不到我爸爸了,我蹲在省城警察局門口等了半個月,這期間完全沒有我爸爸的消息,我心裏明白,我應該再也見不到他了。”
陳霽除了歎氣,不知道能說什麼。
泰順卻拍拍陳霽的手背,笑了,“後麵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一個人溜回老家,像隻臭老鼠一樣躲了三個月,最後終於找到機會溜進那家店,在他們最沒防備的時候,用最殘忍的手段把那些人全殺了。”
“殺完之後呢?”陳霽突然問。
“呃?”泰順一愣,繼而苦笑,“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陳霽搖搖頭,“我知道的隻是警察告訴我的,他們說你逃跑,但是我不太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如果不逃跑我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呢?”泰順笑道。
陳霽還是搖頭,“即使逃跑,你的初衷也絕對不是為了逃。”
泰順怔怔地盯著陳霽看了會兒,低頭無奈地搖頭,“師父,我殺了人,我很害怕,但是我心裏不後悔。”
“我明白,隻是……。”陳霽在泰順看不見的黑暗裏皺眉,“泰順,你到底……。”
泰順忽然打斷陳霽的話,問道:“師父,我是殺人犯,我殺了十一個人,五個男人,六個女人,我殺的人說不定比許多窮凶惡極的殺人犯還多,你不怕我嗎?”
陳霽在黑暗中轉頭直直地看向他,“青狐是妖,我是半妖,石妖本來要弄翻整列動車,螳螂妖差點殺了你,葉忘的那班人追了我們半個廣州城,你怕過嗎?”
泰順搖頭,“不怕。”
陳霽問他,“為什麼不怕?”
泰順想了想,頓時也覺得不可思議起來,“可能是因為你和青狐都是好人,所以跟著你們倆,即使遇到任何事,心裏都不會覺得不安吧。”
陳霽點頭,“沒錯,所以我也不怕。”
“誒?”泰順有些反應不過來,“可是我跟你們不一樣啊。”
陳霽反問道:“哪裏不一樣?還是你已經看不起我們這些妖怪了?”
“哪敢啊!”泰順大聲反駁。
“那就好。”陳霽驀地站起身,“我要走了。”
泰順驚愕地看著她,“誒?”
陳霽說走就走,連一句“再見”都不說,整個人的氣息已經從這件逼仄的暗房裏消失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