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情死(1 / 3)

(1)

湖的遊覽船小屋管理員立山,那天早上也在天亮前起床。

盡管如此,立山並不是特別認真的工作人員。他在普通公司退休後,充當這間小屋的管理員時,年紀已六十五有多了。

所以他不必睡太多也行,即使不願意也習慣了早起。

為立山添句好話,實際上,黎明前起床是件非常爽快的事。

立山一個人生活,不需要借酒消愁,隻要喝一杯啤酒就一覺睡到天亮,屬於健康的類型。

早上已經涼颼颼的。

即將十月。夏季期間,擠滿年輕人鬧哄哄的湖邊,如今一片寂靜。

頂多周末時,才會看見一些前來露營的團體出現。

立山的工作是出借小船,夏天才是賺錢時節,他又不是經營者,所以反而喜歡現在閑散的湖邊。

加上這個時間眺望白色晨霧在水麵飄蕩的情景,也是享受之一。

天空逐漸泛白,西邊的天空還有一些明亮的星星在閃耀。

立山打了個老大的哈欠。

他跟著涼鞋走向水邊,小小的浪濤湧來,發出吧咯吧晤聲響。

他蹲下來,把手浸在水裏,水是冷的。白天的陽光相當耀眼,一到晚間水溫就降低了。

天色漸明,晨霧漸消,開始望盡湖麵。

當然,這麼大滑旱,湖麵什麼也看不見“……咦,那是什麼?

晨霧隨著和風散去時,看見黑色物體浮在湖麵。

眼熟的形狀——一隻船。

立山站起來。不可能是自己的船。

他匆勿走向係船的碼頭。

應該有五隻船才對,竟然缺了一隻。昨晚睡覺前,他分明仔細確定過的。

“畜生!到底是誰幹的?”

那隻船浮在湖中央,不見人影。

夏天時常有這種事。一些情侶夜間搖船到潮中,在船上歡樂。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亂七八糟,立山痛苦地想。

如果走近去看,多半也是一男一女相擁睡在船上吧!

立山跳上一隻小船,劃出湖麵。因已完全習慣這工作的關係,一轉眼就劃近那隻船。

“這不是……”立山喃喃自話。

看來事情並不簡單。

船上沒有人影。不僅如此,兩雙鞋子脫下丟在船上,一雙是男性上班鞋,另一雙是女性的涼鞋。

立山不是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那兩個人不可能是為了遊泳而劃船到此的。

情死——這是立山當管理員以來,第一次發生的事。

總之。不能這樣下去。立山讓那隻船保持原狀,然後拿起船槳,準備劃回岸邊。

當他企圖改變方向而單用右手劃船之際,船槳咚地撞到什麼,他的視線落到水麵,就像透過一層窗簾似地,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兩眼睜開的男人的臉。

立山絕不是膽小的人,但是看死人卻是頭一遭,當然喪禮看到的不算,像這樣突然出現時,的確嚇破了膽。

立山拚命劃槳。劃回岸邊,跑向管理事務所。

可是,終究是鄉下的警局,當舊式巡邏車響著走調的警笛趕到時,已是三十分鍾之後的事。

已經完全天明了。

突然覺得有人摸肩膀的感覺,我醒過來。“小姐,對不起。”大川一江站在我床邊。

“怎麼?已是早餐時間了?”我坐起來。

開口說出這樣的台詞,似乎十分壞心眼,但我還太年輕,請睜一隻眼閉一隻吧!

“不是的,”一江微笑。“其實好像是發生案件……”

“案件?”我突然醒來。

“嗯,福爾摩斯先生剛剛出去了。”

“發生什麼事呢?”

“我問了酒店的人,聽說是情死之類。”

“情死?在湖中?”

“是的,不過好像有古怪的樣子。”

大川一江是個聰慧的女子,可是這番話聽來完全不得要領。連她也搞不清楚的話,看來事態的確很混亂。

“去看看吧!”我邊下床邊說。

我叫鈴本芳子,繼承了龐大的遺產,住在大房子裏。

有錢有時也是好事,但是多數時候無聊,而且操心的事也多。

對我而言,“第九號樓”的朋友們,以及非公式經營的偵探事業,則是唯一的人生樂趣。

本來天亮時,我們必須回去病樓才行。如今可以這樣悠閑地在湖畔酒店度周末。是因最近魯潘入住第九號樓的關係。

這個魯潘雖然沒有小說中的真魯潘那麼豪爽,但他擁有“變裝”的特技,從聲音、說話方式到思考方式,連初次見麵的人都能模仿到五分相似的地步。

因此我們拜托魯潘做“代表”,痛痛快快地出來周末休假旅行。

實際上,小個子的魯潘,可以在一分鍾之內化身成為頎長的福爾摩斯、身輕如燕的達爾坦尼安,以及“我”的樣子,若不是親眼見到的話,實在難以置信。

我急急衝花灑,完全清醒之後,更衣走出酒店。

湖堤上停了三部巡邏車,大約有十名酒店客人和附近的露營客聚集圍觀。

我從中一眼看出頎長的福爾摩斯來。

“怎麼啦?”我喊。

“情死。”福爾摩斯頭也不回地說。他憑我的腳步聲知道我來了。

“真不幸。”我說,從他旁邊窺望。

風掀起白布,露出中年男人和年輕女子的臉。男人四十多歲,上班族族樣,上下西裝打扮。

女方像是其部下的白領麗人模樣。二十四、五歲的臉,美人胚子。

“死了就完了。”我搖搖頭。“不道德之戀的主角是誰?”

“別太快下定論。”福爾摩斯說。

“哦?”

“請看屍體的手腕。”

男人的右手腕上綁著紅布繩,布繩的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仿佛撕下似的斷了。

女方的右手腕上,同樣綁著布繩。

“他們一定是手綁著手一同跳水的。”

“可是,兩個都綁右手的情形,不是很怪嗎?”福爾摩斯說。“通常是右手和左手相綁才是。”

“說的也是。”我想象了一下,點點頭。“不過偶爾也會出現這種情形吧!”

“有是有可能,但總令人耿耿於懷……”福爾摩斯皺眉感歎。如果達爾坦尼安在的話,肯定會說些什麼風涼話諷刺他了。

“回去吧!”我催促他。

如果不理他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提出要和警方合作了。福爾摩斯好象還在留意什麼似的,我拉起他的手,他放棄似的銜好煙鬥,開始走向酒店。

麵向湖的涼台有人影。

“瞧,又是那位女士。”福爾摩斯說。

他說的是昨晚派對的事。

酒店大會場有舞會,住客全都參加了。當時令達爾坦尼安完全傾倒的就是這位女賓。

三十四、五歲的成熟盛期,不知何以單獨族行,加上高貴大方,魅力十足,足以使血氣方剛如達爾坦尼安的男人神魂顛倒。達爾坦尼安和她不停地跳舞。半夜十二點,當我退回房間時,他們還在跳著。

“昨晚怎樣了?”我說。

“不曉得,我沒法子跟那種女人交往。”福爾摩斯說。我走進酒店時,先把鞋子上黏到的泥塵拍掉,所以比福爾摩斯稍後進去。

我無意中望一望涼台方向,恰好看見那位女賓按住眼角走回酒店。

她哭過。為什麼?

我莫名地在意起來。

早餐席上,達爾坦尼安精神煥發地出現。

酒店的大餐廳,歐陸式的早餐,正好迎合這些夥伴的胃口。

由於過了旺季,隻有一半的位子坐滿。

“早安。”

達爾坦尼安依例行個誇張的禮,拿起我的手一吻,這已叫我羞得無地自容了!

“昨晚在哪兒休息?”大川一江嘲笑地問。

“當然在房間了。”達爾坦尼安說。

“問題是誰的房間呢?”我說。

達爾坦尼安攤開雙手。

“自己的房間!一個人寂寞孤單地就寢了。”

“怎麼,你被她拋棄了?”福爾摩斯說。

“不錯,但不是你剛才的推理情節。”

“昨晚你們不是很親密麼?”

“可是到了緊要關頭——她說她是有夫之婦,因此不能有任何越軌行動。我不能做出違反女性意念的事。”

“那真不幸。”我微笑。

“今晨怎麼吵吵鬧鬧的,發生什麼事?”

“情死哦!”

“嗬!到了今時今日,還有傻瓜做那種事?”

“喂,你瞧。”我壓低聲音。

那位女賓走進大餐廳來了。

她環視一周,想到什麼似的走向我們的桌子。

“嗨,昨晚冒犯啦!”達爾坦尼安立刻起身。

“那兒的話。會不會打擾?一個人吃東西很無聊的。”

“歡迎之至,請坐!”

“謝謝。”

她果然哭過了,我一看她的眼睛就想到。哭過的關係,眼皮有點紅腫。

“湖中有人情死,你知道嗎?”我問。

她仿佛大吃一驚。

“不,一點也不知道,那真不幸。”她移開視線,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小沼康子。”

看樣子,她不想談論有關情死那件事。

“你一個人?”我問。

“嗯,不……外子隨後會來。”

“是嗎?”

“他很忙——像他那個年紀的人,處於忙得無法休息的狀態……”

小沼康子似乎有點沉著不來的樣子。

說話方式奇快無比,看來心不在焉的。怎麼回事?

“聽說又找到了。”

新進來的客人和朋友聊天的內容傳人耳際。“又有屍體浮上來啦!是女的,到底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站起來,我慌忙追上去。

“果然演變成這祥。”福爾摩斯邊走出酒店邊說。

“在你預料之中?”

“我就想一定有什麼蹊蹺。”

我們急急趕去湖堤。

距離剛才的地點不過十米左右。

好像是剛剛撈上來的,屍體沒有蓋上白布。

“年輕女子,跟剛才那個差不多年紀吧!”我說。

“穿著有點不同。”

聽他這麼一說才發現,剛才那女的穿的是相當高級的服飾,這個則是穿比較廉價的舊式洋裙。

縱使除掉被水弄濕這點,看上去也很陳舊了。

“同一天竟然又有自殺屍體浮起——”我搖頭感歎。

“不是自殺。”福爾摩斯說。

“哦?”

“她是情死的。”

“為什麼?她不是一個人麼?”

“請看她的手腕。”

我重新打量女屍,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瞞。

那女人的左邊手腕上,綁著跟那對情死雙屍一模一樣的紅色布繩。

(2)

“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情死?”達爾坦尼安瞪大眼。“那種事,前所未聞!”

“的確,”,福爾摩斯點點頭。“我認為是其中一個女的跟那男的情死才是。”

“那麼,還有一個呢?”我問。

“問題就在這裏。”福爾摩斯點點頭說。“假設那三個人是三角關係的情形……”

大川一江噗嗤一笑。

“對不起。不過,福爾摩斯先生說起‘三角關係’時,我覺得很滑稽。”

“時代不同的關係。”福爾摩斯歎息。

這裏是酒店的茶座,但不像是歐洲電影中出現的大房間。

比較像普通的休息室。

“你的她來啦!”帽爾摩斯說。

“少來這個!”達爾坦尼安臉紅了。

小沼康子向我們輕輕打個招呼,獨自坐在椅子上翻雜誌。

“她好像坐立不安的樣子。”我說。

“大概在等她丈夫的關係。”達爾坦尼安有點酸溜溜的味道。

“福爾摩斯先生,請接下去。”大川一江說。“那三個人會不會一起尋死?”

“不太可能。若是純情女學生還有可能,可是三個人情死嘛——”

“的確是。”

“不過,兩個女的手腕不是都綁了相同的布繩麼?”一江問。

“對的,可是男的隻有右手腕綁紅繩。”

“晤,”我說。“若是三個一起死的話,必須其中一個人兩邊的手腕都係繩才行。”

“即使有許多做法,通常就是那種情形了。”

“這麼一來……”我在沉思之際,兩名不像酒店客人的男子走進茶座來了。

“對不起。”其中一個在門口說。仿如電車查票員似的語氣。

“有沒有一位小沼女士?”

“我是。”小沼康子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