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玄鳥至,雷乃發聲,始電”,春分。

古書記載,龍,鱗蟲之長,秋分而潛淵,春分而登天。

農曆三月二十日,春分,恰是潛龍登天日。

我擠在公交站台,周圍等車的人神態各異,忙碌的人們經過一天的奔波,有的神情萎靡,有的呆若木雞,有的麵無表情。

遙遠的天際,濃重的烏雲在劇烈地翻滾,刺眼的閃電如同白色的怪蛇一般在雲層間蜿蜒遊走,雷聲一陣緊似一陣的轟響。

我想,這仗雨,一定不會小。

一道長長的閃電在頭頂扯起,瞬時照亮天地間。電火花橫跨長空,像一條伸舞著四足在雲團上爬走的龐然巨物,雷聲滾過之後,它又才在濃雲之中漸漸消逝。閃電離公交站台格外的切近,電火花如同樹根一樣的觸角幾乎擊中了我們身旁的樓頂,雪亮的電光照得人們驚懼的臉孔一片煞白,有人驚叫出聲,倉皇地躲進站台旁的大樹底下。

雷聲過後,遠處迷茫的山河裏陡然衝起一道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巨大氣柱,直衝雲端,引來一陣更響的驚雷。

我眯著眼,仰起頭,在雷聲響起的地方,從雲層裏傳出來一陣陣我所熟悉的那種低沉的吼聲。

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牽著媽媽的手,癡癡地望著天空,怯怯地指著那道閃電消失的地方,問道:“媽媽,那是一條龍嗎?”

童稚的話語引起周圍醒過神來的人群一陣善意的哄笑。年輕的媽媽溫柔地笑著,蹲下身子,輕撫著孩子的臉蛋,溫聲回答道:“傻孩子!那是閃電。龍是神話傳說裏麵的動物,這個世界上啊,根本就沒有龍。”

起了風,我打了一個寒噤,盡管氣溫已經在轉暖,然而我孱弱的身體卻仍然還是禁受不住風裏還沒有褪去的那一絲春寒,哪怕是一陣輕微的風也似乎可以把我的身體吹透,帶走我體內僅存的一點點熱氣。

我感覺到在我的身後有兩道目光,當我從地下那無底的深淵裏回來的時候,我幾乎已經失去了一切,包括我的健康,我怕風、怕熱、怕光、怕冷……,生活中一切常人習以為常的事物都足以給我的肉體造成痛楚,然而在我身體裏的那種遠遠超乎常人的直覺卻依舊還在。因此我知道,有人在注視著我。

我轉過頭,看見那個小男孩一直在盯著我看,在他的目光裏充滿了好奇。小孩子對超常事物的直覺比成年人要敏感很多,他一定是察覺到了我與普通人完全不同。

我裹緊衣服,把臉埋進領子裏,隱進了人叢中。

人群熙熙攘攘,行人一個個都腳步匆匆,我想,這些人一定都不知道在他們身邊發生的許多事,而這些年我所經曆的,他們也一定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那個小男孩已經上了車,但卻仍然瞪著一雙大眼睛在人群裏尋找著我的影子。我在心裏說:孩子,你媽媽說世界上沒有龍,這裏也沒有一個人相信你的話,可是我知道,你沒有說錯,那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在地底的深處——有!

而我知道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在多年前的那一天,在一座古老的道觀裏,我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開了一眼幽深的古井……

我叫金溪雷,我是一名警察。

那一年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帶著對外麵的世界不知所措的迷茫走出了校門。回到小縣城的老家,在家裏吃了一年的閑飯。後來在親戚鄰裏戲謔的眼光下,我的臉上終於掛不住了,埋頭苦讀了半年,去參加了縣裏的公務員招錄,結果被縣公安局錄取了,成了一名警察,被分配到縣城郊區的一個派出所當了一名治安民警,日常負責查處治安案件和偵辦刑事案件。

入警之前,在我的想象當中,警察的生活應該是像警匪片一樣,一身戎裝,上天入地,千裏追凶,與犯罪分子鬥智鬥勇,生活充滿了傳奇和激情;入警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基層民警每天麵對的都隻有轄區百姓的雞零狗碎、家長裏短,以及似乎永遠無窮無盡的值班和加班。可是天性恬淡的我還是很快就融入了這樣忙碌而瑣碎的生活,我甚至曾經一度以為,我的一生,或許就這樣付與了如此平淡的流年。然而,在一次出警的路上,我走進了一個或許是我注定要走進去的地方,隨後,我生活的一切就都變了,而且這一切來得是那樣的突兀,是那樣的不可思議,又是那樣的讓我措手不及,可是這一切卻又是那樣的不可遏製,那樣的不可逆轉,我的人生,也自那以後就走上了一條與世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年,經曆的這些事,在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而我在跨出學校大門的那一刻,就已經一腳踏入了我的宿命……